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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貿易的城市之三

  踏上以郁特羅琵亞為首府的區域,旅人見到的不是一座城而是散佈在一大片起伏不平的高原上的許多城市,它們面積相等,形狀也相似。郁特羅琵亞不是一座城而是眾城的總稱,不過其中只有一座有人居住,其餘都空著;這種情形輪流出現。我現在會詳細告訴你。郁特羅琵亞的居民如果有一天覺得厭倦了,覺得再也忍受不了他們的工作、親戚、房子、生活、債務、必須打招呼的人和跟他打招呼的人,全體居民就會遷到隔鄰那座空著等待他們的簇新的城市;然後他們每個人都會從事新的工作、娶另一個妻子、開窗看新的風景、跟新朋友作新的消遣並且談新的閒話。這樣,他們每遷移一次便重新生活一次,而每個地點的方向、斜度、溪流和風,都使它們顯得不一樣。他們的社會是有秩序的,財富和權力的分配沒有大差異,因此,從一個崗位轉到另一個崗位也就幾乎完全沒有波折;多樣化的職務保證了工作多姿多采,每個人在一生之中極少會重複已經千過的活。

  這樣,城就反復過著不變的生活,在空棋盤上移動。居民反復演出同樣的場景,只是換了演員罷了;他們用不同的口音念相同的臺詞;他們張開不同的嘴巴打相同的呵欠。在帝國所有的城市之中,只有郁特羅琵亞是始終不變的。這城最尊崇的、無常之神墨丘利造出這種曖昧的奇跡。

  城市和眼睛之二

  珍露德的面貌要視乎你用怎樣的心情看它而定。假如你當時吹著口哨,昂首闊步而行,那未你對它的認識是從下而上的:窗臺、飄動的窗簾、噴泉。假使你當時指甲掐著掌心垂頭走路,你的眼睛就只看見地面、陰溝、路洞蓋、魚鱗、廢紙。你不能說這一種面貌比另一種面貌更真實,可是,你所聽到有關珍露德高處的傳說,大部來自別人的記憶,因為他們正在向珍露德的低處下沉,每天沿著相同的街道走,每天早晨看到牆腳嵌著前一天的愁悶。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的視線都會移向排水管,再也離不開鋪路的石子。相反的情形並非不可能,但是比較少見:因此,我們繼續走過珍露德的街道,目光伸向地窖、地基和井裡。

  城市和名字之一

  關於阿格蘿拉,我所能告訴你的,不外是它的居民常說的話:一系列常見於格言的美德、同樣常見於格言的過失、一些怪癖以及一些對規律的拘謹見解。古時的觀察家(我們沒有理由疑心他們不誠實)認為,阿格蘿拉比其他同時代的城具有更多持久的品質,從那時到現在,傳說中的阿格蘿拉和我們眼中所見的阿格蘿拉也許都沒有什麼大改變,可是從前認為奇特的,如今已經變成慣見,從前認為正常的如今卻變得怪誕,而且由於道德準則改變,德行和過失也不再帶來美譽或惡名。

  就這方面的意義來說,有關阿格蘿拉的一切傳說都是不真實的,不過它們已經為這城造出堅固緊密的形象,而有些人僅憑居民的身份而隨便推斷出來的意見卻更為缺少實質。結果是:傳說中的城市具有充分的、存在的必要條件,我們眼中看得到的城,其存在反而沒有那麼真確。

  因此,假如我根據親眼所見和親身的經歷向你描述阿格蘿拉,就只能告訴你,它是一個既沒有彩色也沒有特徵的、給隨便擱在那裡的城。可是這話也不真實:在某個時刻,在街上某個地點,你看見某種跡象顯示一些不可能誤解的、罕有的、也許是輝煌的事物:你很想把它講出來,但以前關於阿格蘿拉的一切傳說把你的詞匯堵死了,你只能重複別人的話而說不出自己的話。

  因此,當地的居民仍然相信,他們住在一個名叫阿格蘿拉的城裡,他們看不見在地上成長的阿格蘿拉。我希望在記憶裡分別保存這兩座城,儘管這樣,我也只能談論其中之一,因為無法用詞語表達,另一座已經消失。

  「從現在開始,我會給你描述城市,」可汗這樣說,「看你旅行的時候能不能找到它們。」馬可·波羅看到的城市總跟皇帝想出來的不一樣。

  「而我在心裡建造的是一個模範的城市,根據它就可以演變出任何可能的城市,」忽必烈說。「它包藏了一切符合常規的東西。既然現存的城市在不同的程度偏演離常規,我只要預先認出不屬￿常規的例外,便可以計算出最接近真實的組合形式。」

  「我也構想過一個模範的城市,也可以根據它演變出其他一切城市,」馬可·波羅回答。「它是由各種例外、排斥、衝突,矛盾造成的城市。假如這樣的城市最沒有機會,那未,我們只要削減它的給構成分的數目,便可以提高它存在的機會。因此只要從我的模型裡剔除若干例外,無論朝什麼方向走,我都可以到達一個作為例外而存在的城。不過,這樣的活動不能超過一定的界限:否則我得到的城就會因為存在機會太大而變成不可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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