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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聽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與客戶打交道非常得體,聽上去他對所有客戶都很友好,願意為他們服務,但是,對每個客戶的態度又有著微妙的變化,對有的人非常親切,對有的人又不十分熱情。他快捷有效地為客戶們提供大量信息,他似乎對他們手中持有什麼債券知道得一清二楚,儘管有些人想盡力瞞著他,他絲毫沒有要把梅西債券——這是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錯誤買進並千方百計想拋出去的一種債券——推銷出去的意思,他是一名優秀推銷員。

  約莫1小時之後,勞埃德過來輕輕拍了拍湯米的肩膀,打斷了我們。「能跟你說兩句話嗎?」他問道。

  「當然,」湯米說,於是,他們轉過一個角落不見了,我站了大約一兩分鐘,然後坐到湯米的椅子上,觀察著周圍發生的事情。

  幾分鐘之後,勞埃德回來了。我作出要起身的架式,但勞埃德示意我坐著別動。

  「你坐,保羅,」他說,「你要是願意的話,今天下午剩餘時間裡你就使用那張交易台好啦。我們研究部主任馬上就會來照應你的。」

  我雖然想問他湯米上哪兒去了,但是冥冥之中我似乎覺得不問為好,湯米交易台周圍的推銷員們在悄悄地看著我。我好像覺得他們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坐在其上的那把椅子——湯米的椅子。

  我覺得我坐在那兒仿佛是在褻瀆一座墳墓,我趕緊跳下椅子,我感到有點兒犯傻,呆呆地站在那兒,四周的人誰也不理睬我。我真想告訴他們,湯米的離去並不是我的過錯。

  我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湯米不走運,這種倒黴事原本完全有可能會降臨於他們中某人的頭上。湯米在5分鐘之內就走過了從成功的推銷員到失敗的歷程,他們可不願被人認為與那個失敗有什麼關聯。他們不想與之有任何干係,至少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想這樣。

  一個身穿灰色工裝褲,抱著一個藍色大板條箱的男人走到我跟前。「這是馬斯特遜先生的交易台嗎?」他問道。

  我點點頭,他把看上去屬￿私人的物件全都仔細地放進板條箱內。當他拖著板條箱離去時,我突然發現他漏掉了湯米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嗨!」我喊道,但他沒聽見,我的英國口音在那偌大的美國證券交易室裡聽起來是那麼不和諧,引得好幾個人轉過頭來看我,不過,當然不是坐得離我最近的那些人,他們對我的存在保持著視而不見的態度。

  終於,研究部主任使我擺脫了尷尬處境,他來把我帶走了。那天下午的剩餘時間裡,我與幾個分析員進行了交談,我們談論了各種不同高風險債券的利弊優劣。我發現這個話題十分有趣,識別區分那些有可能獲得成功的公司和那些有可能遭致失敗的公司是一種挑戰,這種挑戰既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我從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分析員們身上學到了許多我日後可以使用的知識。

  大約5點半時,我結束了與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各類人員的見面和交談。我回到交易室向勞埃德告別,見他沒有提到湯米,我便說道:「如果你見到湯米,請代我向他問好,祝他好運。」

  「我會的,」勞埃德說,「這小夥子很不錯。」

  我隨他走向電梯,盡力不顯露出怒色。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似乎培育出了一些非常令人討厭的人:卡什·卡拉漢,迪克·韋傑爾和勞埃德·哈賓。我想有時候是需要解雇一些人。但是,我懷疑和藹親切、事業有成的湯米是否也該被解雇。實際上,他不僅僅是被解雇了,甚至在那個下午還未結束之前,人們對他的記憶和他的一切痕跡就已從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徹底消失了。

  當我和勞埃德道別時,我再次使他那鐵鉗般的握手未能得逞,這令我心中略感欣慰。

  我走進電梯,裡面空無一人。電梯門一關上,我便發出一聲長歎。這一天與一幫冷酷無情的狗雜種打交道,我已經膩煩透頂,再也無法容忍了。

  電梯降下一層便停住了。門打開,凱茜那高挑身材閃了進來,我的心一沉,我覺得自己連客套寒暄的力氣都沒了,更不用說發議論了。凱茜對與我相遇似乎也沒有流露出十分高興的神情,實際上,她看起來非常生氣,她兩頰通紅,下嘴唇不停地哆嗦著。

  「今天過得不愉快?」我說。

  「糟透了,」她說。

  「這地方是險惡之地。」

  「可怕極了。」

  「這兒有些人簡直是壞透了。」

  「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她說。她看著我,微微一笑。

  「你想喝點什麼嗎?」我一時衝動地問道。

  她猶豫了一下,「噢,為什麼不呢?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酒吧嗎?」

  於是,我們便去了弗朗西絲酒吧,那是一幢紅磚老樓,坐落在百老匯大街櫛比鱗次的摩天大樓之間,裡面氣氛溫馨,光線暗淡,我們落座後要了兩杯啤酒。

  「出了什麼事?」我問道。

  凱茜吞吞吐吐。「算是性格不合發生了衝突吧。」

  「你被打敗了?」

  凱茜歎了口氣,向後仰靠在椅子上。「我剛才和卡什大幹了一場,」凱茜說。「儘管他表面看上去很和藹,但為他幹活可不容易。」

  「他幹了些什麼事?」

  「老一套鬼把戲,卡什企圖欺騙我們的一個客戶,紐約的交易台在為一家不可靠的保險公司做5千萬美元的多頭債券交易。今天上午紐約的《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些有關這方面的壞消息,所以價格在明顯下跌,我們的交易員們無法出手這些債券。」

  她那修長纖細的手指不停地擺弄著她面前的啤酒杯墊。「嗯,這正是卡什討好紐約老闆們的機會。於是,他打電話給我們倫敦的一個客戶,編造無稽之談,說那篇報道有誤,說該保險公司的實際情況要比人們想像的好得多。他們相信了他的謊言,都積極地購買這種債券,當他們為這種債券開價時,很快就會發現鑄成了大錯。」

  她歎了一口氣。「那實際上不能算是他的客戶,是我數月來一直想與之發展關係的一個客戶,他們剛剛開始對我產生信任感。現在出了這事,他們再也不會與我來往了,卡什將成為英雄,而我將失去一個客戶。」她抬起頭來看看我。「我不該對你講這些,是嗎?只是有時候我對有些事情厭煩透了,肺都要氣炸了,如果和某人談談,心裡會好受些。」

  「別發愁,」我說。「我已經弄清楚了,卡什並不是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這種事情常常發生嗎?」

  「一直如此,」她說。「我痛恨撒謊,我對此道一竅不通,我相信與客戶發展良好關係的唯一方法是建立信任感。」她從啤酒杯上抬起眼睛。「過去我們之間也許有過分歧,但是,我對你總是很誠實,對不對?」她的眼神尋求著支持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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