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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從那以後你再沒遇到過別的姑娘?」

  「有過一兩個,但沒有一個真正持續下去的。」我歎了口氣。我建立的每一個戀愛關係不久就變成了一場姑娘和我的田徑運動之間的鬥爭,我從來都不願意妥協,不願放棄我的賽跑。有時候我也為此感到後悔,但是這只是我為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而付出的一部分代價。到後來,我總是準備付出代價。

  「那麼,現在是什麼使你卻步呢?」戴比問道。

  「卻步什麼?」

  「你明白,結交女朋友。」

  「哦,你總不能到大街上隨隨便便拉一個就算吧,」我不滿地說道。「我是說,事情沒那麼容易。沒有時間啊,要工作,還有那麼多其他事。」

  戴比大笑起來。「你肯定可以在星期二和星期四的9點到9點半之間安排一點時間吧。那段時間應該足夠了,不是嗎?」

  我聳了聳肩,咧嘴笑了。「是啊,你說得對。我只是好久沒談戀愛,生疏了。我將立刻改正這個毛病。到下星期這個時候,我將帶三個女人讓你過目。」

  我們喝光了白葡萄酒,分攤了帳單,便起身走入風雨中經受洗禮。我們沿著遮有頂篷的舷梯走著,舷梯在波濤滾滾的河面上顫動不已。我們又來到了人行道上的遮雨篷下面,兩人既沒有雨衣也沒有雨傘。

  在這個陰冷的雨夜裡,我們正沮喪地站在那兒發怔,這時一個男人從我們身邊經過。他在戴比面前停了一下,伸手在她的胸前襯衫上擰了一把。「寶貝,想我嗎?」他說完,短促地乾笑了一聲。他又轉向我,一雙奇怪無神的藍眼睛看著我,嘴角擠出一絲假笑,然後一下子沖進了雨中。

  我的反應神經因酒精變得遲鈍了,一時驚訝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然後,我猛醒過來,要衝進雨中去追那人,戴比卻扯住我的衣袖。「保羅,別去!算了吧!」

  「但你看他幹的事,」我說著,仍猶豫不決,戴比拉著我的一隻胳膊。

  「求求你,保羅,犯不著,求你了。」

  我朝一片黑暗中看去;但那人已經沒了蹤影。戴比一臉懇求的神色,頭一回顯得那麼嚴肅,她害怕了。

  我聳了聳肩,回到遮雨篷下。我僅僅在雨中呆了幾秒鐘就渾身濕透了。

  「他究竟是誰?」

  「別問了。」

  「但他不能那樣對待你。」

  「聽我說,保羅。求求你,就別提它了,求求你。」

  「好,好。我給你攔輛出租車。」

  由於下雨,出租車連影子都不見,這也不足為怪。5分鐘後,我們便分手奔向各自的地鐵車站。戴比向泰晤士河河堤車站跑去,我則沖向坦普爾車站。

  當沿著倫敦環城地鐵線路永無終點地運行的火車蹣跚西行時,我心中開始感到納悶,想像著剛才強摸戴比的那個男人會是誰呢。他曾經是她的什麼人?舊情人?以前的同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個醉漢?我對此一無所知。我也不明白戴比為何不肯告訴我關於他的任何事情。她看上去驚恐萬狀,而不是驚訝或者受到冒犯的反應,非常奇怪。

  在他向我轉過身來的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模樣。他身材瘦長,約莫35歲,穿著一身不起眼的城裡人衣服。我還記得他的眼睛,淺藍色,目光呆滯,瞳仁幾乎成了看不見的小孔,我渾身一陣顫慄。

  火車停靠在維多利亞站,一群乘客推搡著下了車,又上來了一兩個人。當火車再次顛簸開動起來時,我的思緒又遐想無際。我試圖看看坐在我對面那位老者手中的報紙,但卻看不清楚。我和戴比之間關於我的女友的談話,或者確切地說,關於我沒有女友的談話,這陣子又浮現在我腦海中。說到女人,在最近幾年裡我幾乎沒有嘗試過。並不是我不喜歡女性夥伴,絕不是這麼回事,只是很多關係開始時期望值很高,而往往以失望而告終,因而似乎不值得為此花費精力。不過,我也許應該改變一下這種狀況。戴比說得對,無論我如何專心致志地想在工作中取得成功,總應該花時間做些其他事情。

  想到戴比,我不禁笑了起來。她的心情總是那麼愉快,似乎沒有什麼事能使她發愁。我意識到,當我每天上班時,都盼望著看到她的滿面笑容和善意的譏諷。在過去幾個月裡,我已越來越喜歡上她了。

  且慢,當戴比鼓勵我為自己找女朋友時,她心中是否已有目標?我這種人真是少根弦,竟然連這種暗示也聽不出來。不,這只不過是我的想像而已,是的,我的心中人不是戴比。她的心中人也不是我。但不知怎麼的,這個念頭依然強烈地吸引著我。

  第五章

  第二天上午我忙得不亦樂乎,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市場交易十分活躍。各機構性資金管理者都認為邦茲銀行將降低利率,因此,都想趕在這之前把馬克兌換成美元,華爾街對此大為吃驚,在最近發行的瑞典債券之前囤積起來的歐洲債券已經幾乎全部被買空,有一些經紀人的處境十分不利。推銷員們不斷地打來電話,試圖勸誘我們把我們的債券賣給他們。但是我們按兵不動,讓他們去乾著急吧。

  戴比今天遲到了,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接所有的電話,這可真夠我忙的。

  9點鐘時,我大聲問卡倫:「你有戴比的消息嗎?」我們昨天晚上酒喝得並不算過量,她應該能夠來上班。

  「還沒有,」她說。

  9點半時,漢密爾頓晃悠著來到我的交易台旁。「戴比來了沒有?」

  「還沒有。」

  「我想她就是病了,至少也會禮貌地來個電話說一聲。」

  我沒有辯解。如果沒發生別的事,不來上班似乎顯得有點兒不明智。不管是什麼藉口,總比沒有藉口好。戴比三天兩頭會稱病告假,幾天不來上班,但她通常會打個電話來,編造個藉口。

  上午的時光在一點點流逝,儘管卡什、克萊爾、戴維和其他推銷員使盡渾身解數想誘我賣出我們的債券,但我還是設法抵擋住了誘惑。

  卡倫的喊聲打斷了我的全神貫注,她聲音中流露出的那種擔心,甚至可以說是恐懼的腔調吸引了我以及交易室裡其他人的注意力。

  「漢密爾頓!警察局的電話,他們想找人談談戴比的事。」

  漢密爾頓拿起聽筒,我們都看著他,不一會兒,他便雙眉微蹙,他輕聲地談了約莫5分鐘時間。然後,他慢慢放下了聽筒,他站起身,走到我的交易台旁,爾後又走到戴比的交易台旁邊站住了,他示意大家靠攏過來。

  「我得到一個壞消息,戴比死了,她昨晚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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