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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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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克爾聽見了自己耳後那像錘子敲擊一樣的脈搏跳動聲。他在灌木叢後面跪了下來,凝神觀察周圍是不是有別的人影準備動手的跡象。還有沒有他沒看見的人?肯定會有人在路上守著小道的出口,那麼這兒南面四分之一英里處的那座房子呢?追德克爾的人跟蹤德克爾的切諾基經過那座房子時肯定看見了它。雷娜塔那一夥裡是不是有人又回到那裡,在那兒過了橋,從那個方向向小木屋逼近呢?也許德克爾腳邊的這個死人就是這樣到空地的這一邊來的。

  只要有出差錯的可能,就肯定會出差錯。那夥人接近小木屋之前肯定就已經制訂了一個計劃。但他們是怎樣互相聯繫同步行動的呢?有可能是用微型對講機和耳塞接受器,不過那夥人恐怕不敢冒險發出哪怕是耳語那麼輕的聲音。德克爾檢查了一下屍體的耳朵和茄克衫,證實了自己的懷疑,他沒找到任何微型雙向無線通訊設備。

  他們還能用什麼辦法使行動同步呢?德克爾順著屍體的左腕往下摸,摸到了一隻表,但這是一隻沒有夜光指針、不會暴露所處位置的表。表上沒有玻璃表面,只有一個金屬蓋,德克爾打開了金屬蓋。在黑暗中知道時間的唯一辦法就是脫下手套,去摸長分針、短時針,去摸錶盤邊緣凹槽裡那些摸得出的數字。德克爾很熟悉這種表,他摸到了一下一下往前跳的分針,很快就知道了現在是差5分到1點。

  對小木屋的襲擊會在1點開始嗎?德克爾沒多少時間準備了。他戴上手套,抹掉表上他的指紋,從灌木叢中儘量不弄出聲音地迅速爬回去,回到那個陰濕的淺坑裡,這坑越來越使他聯想起墳墓。在那兒,他在那一排電線中摸索著,選定了最右邊的兩對電線。他把每對電線都分開來,兩根抓在左手裡,另兩根抓在右手裡,隨時準備把每一對電線的一根端頭放到蓄電池正極上,另一個裸露出來的端頭放到負極上。

  雖然夜裡氣溫很低,汗水還是從他額頭上的偽裝油脂下面滲了出來。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小木屋上,很不情願地意識到窗內的燈光削弱了他的夜視力。從他摸那屍體腕上的表到現在,他一直在數數,他估計過去了有4分鐘30秒,對小木屋的襲擊就要開始了,只要再過——

  德克爾算錯了15秒。窗戶炸碎了。手雷在小木屋裡爆炸,發出耀眼的閃光和震耳的轟鳴聲。握著步槍的黑影從灌木叢的掩護下爬出來,有兩個砸破前門闖了進去,還有一個從後門闖了進去。德克爾殺的那個人本應該和這後一個人一同闖進後門的,但那個獨自行動的人(可能是雷娜塔)一門心思往裡沖,好像沒注意到他(她)的搭檔沒有出來幫忙。

  從坑這兒,德克爾看見小木屋的燈光在窗簾上投下匆忙晃動的人影。憤憤的動作。大聲的喊叫、咒駡。攻擊者在屋內沒找到任何人,知道他們受騙了,中了圈套。他們肯定急於在圈套合攏之前離開小木屋。又是一聲咒駡。人影發狂地往外退。德克爾來回盯著小木屋的前門和後門。他們會全部從一個門出來呢,還是會像進去時那樣分兩路?

  是分兩路。德克爾看見一個瘦長的身影沖出後門,立刻把電線按到蓄電池的兩極上。黑夜變成了白晝。那個身影腳下的地面在震耳的爆炸中震顫著,揚起泥土和水壺裡的鉛彈與金屬碎片。那個人被甩向空中。緊接著從前門沖出來的兩個殺手聽見爆炸聲停了一下。德克爾隨即把另一對電線按到蓄電池的兩極上,這次引起的爆炸比第一次更厲害,爆炸夾帶著熊熊火焰在地面上撕出一個坑來,把兩個尖叫著的人甩到高處,又甩下臺階,拋向德克爾的汽車。小木屋的窗戶全震碎了,火焰在外牆上翻騰著。

  猛烈的爆炸使德克爾眯起了眼睛。他扔下電線,拿起溫徹斯特步槍。他儘快地扳動杠杆,向小木屋後面開槍,朝那個瘦高身影倒下的地方掃射著。一聲獵槍的射擊明確無誤地告訴他,貝絲正朝跳到她附近空地上的人影開槍。又一槍。又是一槍。如果那一帶有更多的襲擊者,獵槍的射擊聲,更不用提槍口的閃光,肯定會暴露貝絲的位置。德克爾曾囑咐過她,要拿著兩支槍往右滾15英尺,那兒也挖好了一個坑,還為她擺上了一盒子彈。她應當迅速裝上子彈再次開火,繼續不斷變換位置。

  但德克爾沒時間想這個,他必須相信貝絲正按計劃行動。就他自己而言,他打了第7槍,也就是溫徹斯特步槍裡的最後一發子彈後,扔下槍,拔出埃斯珀蘭薩的9毫米口徑貝瑞塔,穿過灌木叢,盡可能地從陰影裡朝那個瘦高身影倒下的地方摸過去。他離燃燒著的木屋越來越近了,因而也就越來越不可能藏在暗處。但火光還是有幫助的,它映出了地面上的一個人。德克爾開了槍,子彈打在那人頭上時他(她)抽搐了一下。

  德克爾聽見貝絲的獵槍又響了起來。他向前沖過去,向下瞄準著,用鞋子把那具屍體踢得翻過身來。他沒看見他希望看見的那張臉。他腳下的這張臉不是女人的,不是雷娜塔的,而是她一個哥哥的。15個月前,當麥基特裡克把德克爾介紹給雷娜塔時,德克爾跟她的這個哥哥在羅馬那個咖啡廳裡說過話。

  德克爾覺得自己暴露了,連忙轉過身去。他急於從燃燒著的木屋邊退開,退回到黑暗的樹叢中去。但同時,他又很想到貝絲身邊去幫她,看看她開槍打的(也許是打死了的)那兩個人中有沒有雷娜塔。他急切地想知道埃斯珀蘭薩發生了什麼事。埃斯珀蘭薩是否已經幹掉了據德克爾估計正守著橋那頭路邊小道出口的傢伙?但德克爾必須相信埃斯珀蘭薩能照顧自己,而貝絲,雖然她表現不凡,現在可能就要驚慌失措了。

  雖然德克爾的選擇使他冒了很大危險,他還是沿著正在燃燒的木屋側面跑過去,打算在房前找個隱蔽處,朝摔在自己汽車附近空地上的那兩個人開槍。要是他們還活著,他們就會集中火力向貝絲開槍的地方射擊。德克爾可以給他們來個突襲。

  但是一顆子彈颼的從他身旁飛過,射進小木屋裡,把德克爾嚇了一跳。這子彈是從左邊他剛才藏著的那片樹林裡飛出來的。德克爾殺了的那個男人肯定還有個同夥,這人從南面那處房屋穿過樹林往這兒走時沒有另一個走得那麼快。德克爾撲倒在地上,朝一棵寬寬的可以用做掩護的松樹滾過去。一顆子彈在他身後揚起塵土,槍口的閃光在這棵樹的左邊。德克爾翻滾到右邊,繞過樹幹,朝他看見槍口閃光的地方射擊。緊接著他又撲倒在右邊,又看見了閃光。他朝閃光處瞄準,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就聽見有人尖叫了一聲。

  21

  尖叫聲是貝絲發出來的。雖然燃燒著的小木屋裡火焰呼呼作響,德克爾還是聽見了他身後那種令他不安的聲響。在空地的邊緣上,灌木沙沙作響,樹枝劈啪折斷,是搏鬥的聲音。

  貝絲又尖叫了一聲。接著又有什麼人喊了一聲,喊的好像是德克爾的名字。不是貝絲。那聲音古怪、低沉、粗啞,而且失真。那聲音又喊出幾個字,好像又是德克爾的名字。現在德克爾有絕對的把握,這個粗啞的聲音是雷娜塔的。德克爾提防著他前面黑暗樹叢中的那個槍手,冒險往身後看了一眼,證實了他最怕知道的事。他看到一個身材苗條而性感的高個女人,穿著黑色緊身連衣褲,頭髮短得像個男孩。此刻,她站在空地上抓著貝絲,左臂卡住貝絲的喉部,右手舉著一把手槍,槍管頂在貝絲的右太陽穴上。

  雷娜塔。

  即使隔著30碼的距離,德克爾也清楚地看到了她黑眼睛裡的怒火。她的左臂把貝絲的喉嚨卡得那麼緊,貝絲的五官全都扭曲了,嘴大張著,一臉怪相,使勁喘著氣。貝絲抓住雷娜塔的胳膊,竭力要掙脫開來,但她右腿和肩膀上的傷使她沒了力氣,站不穩了。實際上,她的右腿是拖在地上的。雷娜塔勒著她的脖子,她幾乎懸在那兒,隨時有可能被勒斷氣。

  「德克爾!」雷娜塔喊道,聲音又粗又啞,德克爾很難聽懂她的話,「扔下你的槍!扔到這邊來!馬上扔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

  絕望使他呆住了。

  「扔下!」雷娜塔嘶啞地叫道,「馬上扔!」

  雷娜塔扳起擊鐵時,德克爾不能再猶豫了。雖然烈火在呼嘯,他覺得他只聽見了一個聲音——擊鐵被往後拉的哢噠聲。當然,這是不可能聽見的,雷娜塔離得太遠了。但在德克爾的想像中,那聲音非常逼真,叫他心驚膽寒,好像那槍是頂在他自己頭上一樣。

  「不!等一等!」德克爾叫道。

  「你想要她活就照我說的做!」

  貝絲雖然被勒住脖子,還是費力地擠出了幾個字。「斯蒂夫,救你自己吧!」

  「該死的,閉嘴!」雷娜塔的胳膊更加用力地勒住貝絲的喉部。貝絲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了,她的眼睛突了出來,臉色越來越暗。雷娜塔對德克爾叫道:「扔掉槍,不然我都不用開槍了!我會擰斷她的脖子!我要讓她下半輩子都癱瘓!」

  德克爾不安地意識到,自己身後樹林裡還有個槍手,他盤算著朝雷娜塔開槍的機會。用手槍?在火光裡?隔著30碼的距離?在自己胸脯劇烈起伏、手抖得不能再厲害的時候?不可能。即使德克爾嘗試這麼做,他一舉槍瞄準,雷娜塔立刻就會警覺起來扣動扳機,把貝絲打得腦袋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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