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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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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毯子拉過來蓋在身上。這幢樓與世隔絕般的冷清總使人有很多遺憾。他習慣性地抓起幾片阿司匹林,拿起床頭櫃上剩下的可樂把藥吃了下去,然後四下打量著這亂七八糟的狹小臥室。這使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房間。那是一段溫馨美好的回憶。家就該看上去是有人住的地方,熱熱鬧鬧的,就該常常允許孩子們吵吵嚷嚷地從這屋沖到那屋去獵奇,去找些新鮮玩藝兒來折騰。 但詹妮弗卻有另一番想法:她已經明白地表示,哪怕一點點輕微的腳步聲都會使她長時間心神不寧。傑克覺得她在內心總是把她父親公司裡的事情看得頭等重要,或許都勝過了對自己的關注。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很想閉上眼睛。風吹得窗戶直響,他循聲望去。然後,他又不由自主地把視線移開,兩眼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個箱子上面。 那裡面裝著他過去從中學到大學所得的部分獎牌和獎品。但那些東西都不是他最關心的。昏暗之中,他伸出一隻長長的胳膊去拿那張鑲在相框裡的照片,想要把它按倒下來,可很快又改變了主意。 他把照片抽了出來,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從不用擔心自己的未婚妻會碰巧發現他這件特別的東西,因為她絕不肯邁進這個臥室超過一分鐘時間。每次他們倆慢慢陷入床單遊戲時都不外乎是在兩個地方。一是在她那兒,那時的傑克會躺在床上抬眼盯著那12英尺高的天花板,上面有一幅古代騎士和年輕女子們在一起的壁畫,而詹妮弗則趴在他上面自我陶醉,最後,她筋疲力盡,翻滾下來,讓他壓在身上完事兒。另一個就是在鄉間她父母的家裡,那裡的天花板甚至更高一些,那些壁畫是出自13世紀左右的羅馬教堂,它們全都使傑克覺得仿佛上帝正注視著他這個被漂亮而且一絲不掛的詹妮弗·賴絲·鮑德溫騎在身上的傢伙,他覺得自己會因為那些極短暫的本能快感而永遠在地獄受苦。 那相片中的女人有著一頭絲綢般光亮潤澤的褐色頭髮,發梢略有些捲曲。她抬頭沖傑克微笑著,他記起了拍這張照片那天的情景。 一輛自行車遠遠地駛入了阿爾伯馬爾縣的鄉間深處。那時他剛開始進法學院讀書,而她則是傑斐遜大學的二年級學生。那次只不過是他們的第三次約會,可那情形看上去他們已無法分離了。 凱特·惠特尼。 他嘴裡慢慢念著這個名字,手卻本能地在相片上摸索著她那微笑的嘴唇曲線,還有那正好在左面臉頰上的一個酒窩,這個酒窩使她整個面龐看上去有點不對稱。兩個杏仁狀的顴骨中間襯著一隻小巧的鼻子,再往下看,便是兩片性感的嘴唇。她的下巴很尖,像是在尖叫著說「固執」這個詞兒。傑克往後仰起臉,目光盯住了那雙似乎總是那麼調皮的水靈靈的大眼睛。 傑克翻了個身仰臥著,把照片捧放在胸前,這樣她便直接和他對望了。不過,每次想起凱特,他都會看到她父親那反應敏捷但笑容拘謹的形象。 天氣好的時候,傑克常去一個叫阿靈頓的居民區,去看望住在一間小平房裡的盧瑟·惠特尼。他們會在那兒一起喝上幾個小時的啤酒,聊聊天,大多是盧瑟講,傑克聽。 凱特從不去看她父親,而他也從不打算去跟她聯繫。傑克幾乎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他的身份。儘管凱特反對,傑克還是想要去瞭解他。凱特破天荒地拉長著臉、沒有半點笑容,不過這件事是永遠也不會讓她開心的。 傑克畢業以後,他們搬到了華盛頓特區,她也進了喬治頓法學院。那時的日子就像田園詩一般,浪漫美妙。她來看他最初參加審理的幾個案子,那時他常常緊張得要吐,幾乎說不出話來,而且總是記錯該坐的律師桌。可後來,隨著他那些被指控的當事人犯的案子越來越嚴重,她的熱情卻越來越低。 在他實習的頭一年,他們就已經分手了。 原因很簡單:她無法理解為什麼他要選擇替那些犯罪人辯護的工作,而且她也無法忍受他喜歡自己的父親這個事實。 他忘不了他們共同生活的那最後瞬間的情景,就在這個房間裡,他和她坐在一起,請求她,乞求她,不讓她離去。但她終究還是走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她,也沒有聽到她的任何音訊。 他知道她在弗吉尼亞州的亞曆山德裡亞擔任了州律師處的某個職務。在那兒,毫無疑問,她成天忙於將她所移居的州裡那些嚴重踐踏法律的他以前的當事人送進大牢裡去。除此之外,他對凱特·惠特尼便一無所知了。 但此刻,傑克躺在床上看著她沖他微笑凝望的照片,那笑容裡包含的千言萬語是從他打算六個月以後娶的女人那裡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傑克不知道凱特是否會永遠視他為陌路人,他的生活是否註定會變得比他打算的要複雜得多。他拿起了電話,開始撥打。 電話鈴響了四聲,然後他聽見了那個聲音。他幾乎沒有聽出來是她的聲音,也許它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嘟嘟聲響了以後,他開始留言。但可笑的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緊張起來,迅速掛斷了電話,兩手發顫,呼吸急促。他搖了搖頭。上帝啊!他曾辦過五樁一級謀殺的案子,可現在卻他媽的像個16歲的男孩似的,渾身發抖,沒有勇氣給自己的初戀情人打電話! 傑克把照片放在一邊,猜想著凱特此時此刻正在做些什麼。也許還在她的辦公室裡為該給某人判多少年徒刑而苦思冥想吧。 接著,他又想到了盧瑟。這會兒他是走錯了別人家的門坎還是又滿載著一肩財富的喜悅正準備離開呢? 盧瑟·惠特尼和凱特·惠待尼,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呀!他們倆如此迥然不同但又那麼相似。這對父女是他所遇到的最能吸引他的兩個人,可他們各自所感興趣的範圍卻大相徑庭。那最後一個夜晚,在凱特離他而去之後,傑克到盧瑟家去向他道別,喝了最後一瓶啤酒。他們坐在那個照料得很好的小花園裡,看著那爬滿籬笆的鐵線蓮和常青藤,滿園的丁香花和玫瑰花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像張網似地籠罩著他們倆。 老人淡然地接受了那個事實,幾乎什麼也沒多問,只是希望傑克能過得好。有些事情沒有說穿,但這一盧盧瑟比誰都清楚。那天晚上傑克走的時候,他看到了老人眼中晶瑩閃亮的東西——接著他生命中另一面的那扇門從此永遠地關上了。 傑克最後關上燈,閉上了眼睛。他在想即將來臨的新的一天。他的寶貴財富,一生中決定性的事情又離現實近了一天。可這也沒能讓他輕鬆入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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