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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是的。」較高的制服警員說,隨即走向巡邏車。

  我們一路無聲地跟著查博紐回到那棟紅磚樓房,再次進入那條長廊。剩下的那個制服警員留在大門口,等在那裡。

  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有人把大門帶上了,不過通往6號房的門仍大開著。我們走進房間,再度和剛才一樣地散開,好像舞臺上的演員重新排練表演時的走位。

  我走向房間底處。原本溫熱的鍋子現在己完全冷掉了,鍋裡的意大利面仍原封未動。一隻蒼蠅在鍋邊飛舞,令我想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屍塊。在我們出去的那段時間,房間並沒有人進來過。

  我走到房間右邊角落的門。地上散落了一些石灰屑,這是門把猛撞牆壁的結果。這扇門半開,門後是一道向下延伸的木階梯。從階梯往下一個臺階,便是一個平臺,然後階梯便轉直角向右彎,沒入黑暗之中。在平臺上,一排鐵罐子緊挨著黑色的牆壁排列。培上大約與眼睛同高的地方,突出幾根生銹的掛勾。我看到牆上最左邊有一個燈座開關。開關盒的蓋子己掉了,在周遭電線纏繞下安置在盒中的開關,看起來就像陷阱裡的誘餌。

  查博紐也走過來,用筆把木門推得更開一些。我指開關給他看,他便用筆按下開關。底下某處的一個燈泡亮了,微微照亮階梯的底部。我們仔細聽著底下的動靜。什麼聲音都沒有。克勞得爾也走到我們背後。

  查博紐走下階梯平臺,躊躇了一下,然後慢慢走下階梯。我跟在他後面,每走一步,腳部便傳來一絲痛楚。我受傷的腳不停顫抖著,好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儘管如此,我還是忍住不去扶牆壁。這道階梯很窄,我只能看見前面查博紐的肩後。

  走到底部,空氣變得十分陰濕,彌漫著一股黴味。陰冷的空氣,正好撫慰了我火辣辣的受傷臉頰。我開始環顧四周。這是典型的地下室,約有樓房地板面積一半大。黑色的牆壁是用磚砌成的,顯然是房子落成後才動工隔間。在地下室右邊,一個金屬洗衣盆豎立著,旁邊是一個長長的木制工作臺,臺上的粉紅色油漆已斑斑剝落。在工作臺下,排列著許多未使用的油漆刷,黃色的刷毛上市滿蛛網。在牆上,掛著一條捆好的塑膠水管。

  一個巨大的暖爐占掉了右邊的空間,圓圓的暖氣輸送管如樹枝般,在天花板上纏繞分岔。鍋爐底座旁有一堆拉圾,在微弱的光線下,我隱約可辨識這堆垃圾中有殘破的相框、腳踏車、扭曲變形的鐵椅、空油漆桶和一個便盆。這些廢物雜亂而詭異地堆在那裡,像是獻給異教魔神的祭品。

  地下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掛著一個燈泡,放射出微弱的光芒。整個地下室的物品就這麼多了,剩下的地方全空著。

  「那個胖女人應該告訴我們這個傢伙還有個藏身洞窟,」克勞得爾說,一邊用鞋尖踢弄那堆垃圾:「真是別有洞天。」

  我原本也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忍了下來,繼續觀察。腿部的傷口越來越痛了。脖子也隱約感到有點不舒服。

  「那混帳東西剛才一定躲在門後偷窺我們。」

  查博紐和我都沒有作聲。我們都有同感。

  查博紐垂下雙手,步向階梯走回一樓。我跟在他後面,一走到一樓的房間,便被一股熱氣包圍。我繞過房間的桌子,到牆邊檢視牆上貼的照片。

  在牆上正中央是蒙特婁市的大地圖,旁邊則是許多從雜誌和報紙上剪下來的照片。在地圖右邊,清一色貼的那是美女圖,都是從「花花公子」或「閣樓」雜誌剪下的。牆上的諸位年輕女郎看著我,胴體擺出各種扭曲的姿勢,有的全裸、有的衣冠不整;有的被五花大綁,有的擺出撩人體態,有的則露出一副亢奮的樣子。每個女郎都如此虛假,沒有一個具有說服力。不過,這位收藏者的品味倒是兼容並蓄,不分人種、體型、發色,完全一視同仁。我注意到每張照片的邊緣都修剪得很整齊,而且張張都以同樣的間距排列釘在牆上。

  在大地圖的左邊,是一些新聞剪報。大部分都是潔文報紙,只有少數是英文報紙。我注意到英文版的剪報都帶有圖片。我湊近一張英文剪報,上面刊載的是杜蒙達利市破土興建一家教堂的消息。我再看另一份法文剪報,上面則是關於在桑尼維爾區發生的一件綁架案。我的視線移到一家錄影帶公司的廣告,這家錄影帶公司號稱是全加拿大最大的色情錄影帶銷售中心。在這廣告旁,是警方破獲一家脫衣酒吧的社會新聞,照片拍出一位被銬住的脫衣舞娘,身上僅穿著內衣。牆上還貼有一則在聖保羅杜諾發生的非法侵入事件,嫌犯侵入被害人的臥房,用睡衣做了一個假人,用刀刺爛它,然後丟在被害人的床上。再往這則剪報旁—邊看去,我的血液頓時降至冰點。

  在牆上,聖傑魁斯細心地修剪貼上三則報導,並排釘在一起。三篇報導都是關於連續殺人案。和其他剪報不同,這三則報導都是影印下來的。第一篇報導談的是號稱「龐羅奇之狼」的拿坡裡·迪昂。在1963年春天,警方在他的寓所找到四名年輕人的屍體,每個被害人都是被勒死的。

  第二篇報導則詳述華納·克裡福。波登的罪行,他從1969年開始,在蒙特婁和卡加利連續強暴和勒死數位婦女,到1971年被逮捕時,他已殺害了四名婦女。在這篇報導下,有人加注一行字「比爾怪物。」

  第三篇報導講的是威廉·帝恩·克裡斯坦森,他化名「比爾怪物」,專在蒙特婁犯行。他在1980年初殺害兩名婦女,被害人都被分屍。

  「看看這個。」我叫道,沒有特定對誰說。儘管房間悶熱異常,但我卻感到一陣寒意。

  查博紐走到我背後。「噢,寶貝、寶貝,」他看著牆上的美女圖,唱起歌來:「愛是無限寬廣。」

  「這邊,」我指著那三篇報導說:「要你看的是這個。」

  克勞得爾加入我們,他們默默地看著這幾篇報導。沒有人說話,我聞著他們身上的汗臭,聞著他們身上漿過衣服的味道。在房間外頭,一位婦人在大喊著「蘇菲」,不知道她是在呼喊寵物還是小孩。

  「他媽的。」查博紐說,一副似有所悟的樣子。

  「光憑這幾篇剪報,沒辦法斷定他就是兇手。」克勞得爾不屑地說。

  「不見得,說不定他是東施效顰。」查博紐說。我第一次發現他話中帶有一絲不愉快的口氣。

  「這傢伙可能想像自己是英雄,」克勞得爾說:「也許他覺得自己是超人,幻想打擊犯罪。也許他只是想學法文,而社會新聞要比丁丁漫畫有趣得多。我們怎麼知道這代表什麼?就用這些報導定他的罪嗎?」他瞄向房間大門,叫道:「什麼時候才收隊?」

  狗雜種。我心裡暗罵,但沒有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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