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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廚房和衛生間裡依然在播放著唱片。這裡的牆壁上掛滿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中國山巒的放大照片,那些山峰似尖刀般直刺蒼穹。薩拉泡在浴缸裡時,會望著這些山巒景色出神,幻想著自己到那兒的情景。

  今天屋子裡十分整齊。清潔女工巴巴拉難得上門打掃了一次衛生。薩拉看著這一派井然有序的情景,心裡非常高興。她在門廳裡甩掉高跟鞋,將套裝和襯衣扔到床上。她在一個老式的橡木五斗櫥裡翻了翻,找出一件寬鬆式勞動布短褲和一條白色T恤衫。她找到了正放在屋頂陽臺上晾曬的,帶有結實波紋鞋底的跑步穿的運動鞋。

  她先做了5分鐘的伸展腿腳的預備活動,腿筋因幾天坐得太久而緊繃繃的。她右手握著房門鑰匙,慢跑著穿過繁忙的國王路,沿老教堂路向前跑,又朝左拐上泰晤士河河堤。下班高峰時刻已經開始,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汽油味。薩拉沒有看那些幾乎首尾相銜的汽車,一邊慢跑,一邊看著河面上。她看見有一條內河船靈巧地靠上卡多根碼頭,將幾十名遊客放上岸,又在一陣轟鳴聲中向西朝半英里之外的切爾西碼頭駛去。她有時下班後就在金融城的天鵝巷搭乘這班輪船回家。這種走法對她來說並不順路,但是能夠領略一下河上風光,尤其是能觀賞到議會大廈,而且能改變那一成不變的路線,因此是值得的。

  她跑過粉紅與白色相間的艾爾伯特大橋,轉入巴特西公園,這時身上已微微出汗。曬太陽的人們正準備打道回府,準備讓位於很快將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慢跑者們。薩拉加快了步伐,超過了一些速度較慢的跑步者,不過一直沒有越出草地之外。她的醫生不大贊同慢跑運動,因為她治療過太多摔傷膝蓋的病人。可是薩拉執意要慢跑。她喜歡跑步,跑步使她頭腦保持清醒,保持體型優美則是一種令人愉快的副作用。

  她圍繞公園跑著,用衝刺速度跑完最後幾百碼,然後氣喘吁吁地步行走過大橋。沿泰晤士河河堤向西走去,赫然聳立的洛茨路發電廠躍入眼簾,恰似某些主題公園創建者們所夢寐以求的境界,只不過它是真真實實的而已。團團白煙悠閒地高懸在它的上空,證實著其間生命的存在。薩拉想像著電廠裡那些的蔚為壯觀的齒輪以及閃閃發亮的銅線,雖說有一次她仔細地看過一眼,看到的只是一排排貌似巨大散熱器一類的東西。

  發電廠的外觀肯定要勝過它的內部,高聳在巴特西公園旁邊的姊妹發電廠也很壯觀,可是它已停止使用,顯得可憐兮兮的。它差點兒被改造成一座主題公園。薩拉感到大為寬慰的是,那個開發商80年代末期破了產,因此發電廠重又恢復到一種體面的被人遺忘的狀態。

  薩拉感到身上涼爽下來,於是轉身離開河堤,沿著老教堂路折回國王路。走到此處時,她遇上一批身上冒汗的銀行從業人員,只見他們穿著漿過的襯衣,吃力地拎著公文包,魚貫而行。金融城半數從業人員似乎都居住在這一地區。她看到了她認識的一對夫婦,趕緊低下頭拐入卡萊爾廣場。每逢外出時,少不了會遇上幾個相識的人。在這裡過著隱名埋姓的生活是不可能的,這真叫她受不了。

  她外出期間有人來過電話。打來電話的是她在芬利斯銀行時的同事皮爾盧吉·裡瓦納。他打來電話為的是他們一周以前就安排過的晚餐。他說將在9點鐘開車來接她。太棒了,尚有不少時間可以先懶散地休息一下。儘管非常思戀亞曆克斯和埃迪,有時她對獨居的、安寧和平靜的生活確實感到津津有味。

  她花了很長時間痛痛快快地沖了淋浴,洗了頭髮,然後躺在床上。窗戶敞開著,習習微風透過平紋細布窗簾吹了進來,給她送來了陣陣涼意。她斷斷續續地讀著一本平裝小說,不時打上個盹,直到9點時才趕緊把衣服穿好。她穿的是一件藍白相間、從上到下都有鈕扣的棉織上衣以及藏青色高跟露跟皮鞋。她把糾結的頭髮梳理順直,又搽了點香水。9點15分皮爾盧吉才到,可想而知是遲到了。

  「喂,薩拉,你好麼?」

  薩拉吻了吻他的兩頰,「喂,皮爾盧吉。我很好,謝謝。你怎麼樣?」

  「噢,我很好。忙得很。」他盯住她看了一眼,「而且很好奇。」

  薩拉笑了笑。「別這樣。」

  他們一起去了沃爾頓街上的斯卡利尼餐館。餐館裡顧客盈門,一片噪聲。在交易廳工作一天下來,薩拉最不願意來這種喧鬧的地方吃飯,但是意大利人卻喜歡熱鬧。她已經受了人家的恩惠,再提議換個寬敞安靜的地方就不好意思了。皮爾盧吉領著她來到預定的餐桌。已有8個人在座,還空著兩個位於。在座的只有一位薩拉不認識。在一段仿佛十分漫長的時間裡,她忙於親吻和寒暄,最後才轉向坐在她右手的陌生人。此人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裡看著這出表演,滿臉樂呵呵的。皮爾盧吉做了介紹。

  「薩拉·詹森,馬科·斯卡皮瑞托。」

  他們相互握手,薩拉在緊挨他的那個空位上落座。

  皮爾盧吉坐在她的對面,注視著她。薩拉沒去理會他,而是把注意力轉向馬科。他比他哥哥個頭要矮。那張對她微笑著的面孔顯得很豐滿,沒有皺紋,說話的聲音和姿態顯得放鬆。他一身便服,牛仔褲上套了一件T恤衫,無法遮住那微微發福的肚子。沒有人會把他們看成兄弟倆。

  「你是怎麼認識皮爾盧吉的呢?」

  「那是在芬利斯銀行,我們曾一道共過事。」

  「不再共事了嗎?」

  「是啊,我幾天前剛剛離職了。」

  「哦,上哪裡去了?」

  「洲際銀行。」薩拉隨口說出。馬科一時似乎毫無反應,臉上也沒有表情。奇怪的是,他的臉上隨即顯出一絲惱怒,接著再度恢復到彬彬有禮的毫無表情的狀態。

  「我哥哥在那裡工作,他叫丹特。」

  「他就是我的老闆。」薩拉說著咯咯笑了起來。世界太小了云云。

  「你真倒黴。」

  「為什麼這麼說?」

  「哦,他是一個邪門的天才,你知道吧。」

  薩拉表現出挺感興趣的樣於,「不,我還不知道。」

  馬科那副毫無表情的臉突然變了,真正有點惱火了,「得了吧。我哥哥才華出眾,這個人人都知道。但是他們並不裝出喜歡他的樣子。」

  薩拉開始感到不大自在,「他對我似乎挺不錯。也許可以說是深不可測,但並非不討人喜歡。肯定談不上什麼邪門。」

  馬科側向一邊坐著,笑容可掬地看著她,但他的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你對他還不瞭解。」

  這句想帶點幽默的話反倒使薩拉更不舒服。這麼說,是兄弟倆合不來,顯然是不喜歡對方。他們可能會彼此稱罵對方是混蛋,這種兄弟不和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馬科顯然覺得有必要掩飾自己內在的情感。他沒能掩飾得住,這只能加深薩拉的印象,覺得馬科的情感是特別根深蒂固的。她深感納悶,丹特對他的弟弟都做了些什麼。

  薩拉聳了聳肩,「我說,我一天之中金融城的話題已經聽夠了。我們談點別的吧。」她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鬆弛下來,「我想你不在金融城工作吧?」

  他笑了起來,「沒錯,謝天謝地。我在那裡曾工作了3年,出於厭煩而離開了。我現在是一位藝術專修生。」

  「這變化可不小呀。你怎麼會選擇藝術的呢?家裡有人是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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