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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火車往前搖晃了一下,接著沿鐵軌轟隆隆地開動了。我不知所措,朝那邊的老人看去。他意識到了我目光的分量,於是睡眼惺忪地咂了咂嘴,又伸了伸懶腰打個哈欠睜開了眼睛。接著,他瞅見了鄙人手裡的那個寶貝皮玩意兒,立刻胡亂地朝後兜摸去。

  「我的錢包!」他指著我們的主人公尖聲喊道,聲音之大壓過了火車的轟鳴。我們的主人公甚至來不及向他提出做解釋的請求。「他偷了我的錢包!」

  「沒有,沒有,」我舉起雙手,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那表情恐怕比那個尖長臉的斜眼還難看。

  「來人呀!救救我。」他的兩腳直打絆,瘋狂地揮舞雙臂卻不敢靠近我,准是認為我身上有刀子。

  「等一下——」我試圖對這一小小的誤會做個解釋,可他從我身邊蹦了開去。「請等一下!」我伸出錢包說。

  「看啊,」一個灰藍色頭髮的老太婆叫了起來,「那個人剛才偷了他的錢包!」

  「我剛才只睡了一小會兒。」那老笨蛋對著全車廂裡轉過來的腦袋說。

  「叫警察!」另一位市民關心地建議說。

  「請你們都聽我說行不!」我大聲說,並努力在這左右搖擺的車裡站穩一些,我對著越來越混亂的人群申訴著原因並企盼得到公正。「我可沒有偷他的錢包。我發現了它!請你——」

  「錢包空了,」那個人指著我手中打開了的錢夾叫起來。

  「把他的錢拿走了。」我聽見人群裡傳來的嘀咕聲。

  「偷走了!」

  「從他的口袋裡偷的!」

  「我看見他偷的!」人群後面的一個有色人種老太婆指控我說。

  「她見了。」有人附和說。

  「我們有了一個證人。」非法法庭上有人在嚷嚷。

  「他怎麼偷的?」一個剛上車的人也加入到人群中。

  「我正睡著覺他把它悄悄拿出來,就在這時候我醒了。」

  火車停了。

  「抓住他!」青灰頭髮老太婆喊道,她那聲歇斯底里像過電一樣傳導到整個車廂。

  「他要跑了!」人們爭先發表意見。

  「小心!門要開了。抓住他!」就在我看到自由之門在我面前打開時一個聲音大聲警告說。於是在我沖向站台的那一刹那,數隻手伸了出來緊緊地攥住了我的衣裳。

  「我沒有幹!」我大聲說,只感覺人群中伸過來的無數隻手互相絞纏在一起。我用力扭動身體使勁掙扎,同時來回甩動雙臂企圖從這夥暴徒中掙脫出來,他們隨我之後也湧出車門到了站台上。「這是一場大誤會——」我一邊掙扎一邊撕扯著往前沖去,終於衝破重圍跑到自動扶梯前,一步兩階地朝上奔。

  「抓小偷!抓賊!抓住他!」這時我那條寬鬆的褲腿把我自己絆了一下,摔了個大馬趴,鼻子磕破了,牙也磕松了。

  「來人啊!警察!」

  「抓賊呀!」

  我爬起來後已經到了自動扶梯最上面往裡收的平臺部分,這時身後響起火車呼叫幫助的緊急鳴笛聲。頓時整個大廳一片混亂,嘈雜不堪。

  嘟。嘟。嘟。

  到站以後我準備往出口處衝刺,忽見旋轉柵欄外邊兩名巡站警察正朝我跑來。噢,天啊!他們追的正是我!

  我立即轉身朝自動扶梯跑去。

  「在那兒,他又來了!」我往下一瞧,只見下邊幾十個手指頭一起指向我。

  嘟。嘟。嘟。

  處在包圍之中的我心慌意亂,急忙從往下走的扶梯往上爬。我回頭看了一眼下邊的人群,又回來看上邊恭候著的警察,飛快地盤算該怎麼辦。一個不容我選擇的結果出現了——還是我那條寬鬆的褲腿,它偏偏卡進了自動扶梯裡,猛一下子把我給絆倒在繼續向下運行的扶梯上。我拼命爬起來,不幸的是長長的扶梯像餓殍一樣吞噬著我的褲腳,越吞越多。這個龐大的機器終於無情地把我拖下這長長的傳送帶……下。下。直下到等候我的人群中間,我仍然攥著那個空錢包,可機器仍然咬著我不放。

  「嘿,他回來啦!」

  「在哪兒?」

  「在那兒!」

  「快叫乘務員!」

  嘟。嘟。嘟。

  16

  治安維持會第三號報告(提交新澤西州大西洋城病態行為者第四屆年會的報告摘錄,發表於《美國變態行為雜誌》和《病態顱骨學》第LVII期,2335-2363頁,1978年2月)

  綜述:根據我們調查對象的陳述以及後來一系列對其陳述進行佐證的報告,努德爾曼先生經歷了地鐵站內的一場混戰之後被交通警察和周圍行人所抓獲,接下來他發現自已被關進了拘留所。最初他被指控犯有一切不端和嚴重犯罪行為(三級搶劫罪,非法佔有盜得財物罪,為非作歹、四處流浪與閒逛罪,還有拒捕罪),根據同樣線索,努德爾曼已成為警方緊張追查的目標,有待確定他在多大程度上捲入了最近在紐約地鐵系統連續發生的武裝搶劫案件,這些案件的犯罪者為一年輕人,相貌與他吻合。

  我們的調查對象被當場抓獲時,手中仍然握著那個證據;那是他被懷疑所犯一系列案件中的一次的證據(一個仿皮錢包,它屬￿一個叫阿爾伯特·馬爾克斯的人,他住在布朗克斯的塞支維克街),甚至在警察的監管之下我們的對象依然激烈地抗議對他的拘捕,在足以證明他不是無辜者的鐵證面前,他仍堅持要求公正,而他面對的是只重證據不信托詞的法律制度。

  然而此報告的目的不是為了闡述在警方控制下我們的調查對象所經受的痛苦,而是為了判斷努德爾曼先生為何對拘捕表現得如此困惑和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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