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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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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擠出一絲微笑,轉過身繼續畫線。儘管我努力使精神集中,可是旁邊的老根茨使我心神不定。我有心把線條畫直,但是兩隻手卻不聽使喚,不是放好水平儀卻掉了筆,就是揀起筆又斜了水平儀。我想讓她離開,別在這兒煩我,不過,總而言之,誰讓這是她的勢力範圍呢?我是誰呢?不過一個不起眼的木匠而已,想到這裡我開始琢磨一兩千年前的那位木匠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我把鋸子插進鑲板開始鋸起來。幹了一輩子木匠活,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厚的鑲板,十分難鋸,所以幹得很慢。掙扎著鋸了幾英尺後我停下來喘口氣,不曾想轉身發現老太婆正在我背後忙著用吸塵器吸散落下來的木屑。她每吸乾淨最後一粒微塵便關掉吸塵器怒衝衝地瞪著我。我打心眼裡不願意讓鋸末落滿地,可是要想在這麼硬的壁板上開一個窗口而不掉鋸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呀。幸虧她明白這個道理,我想。 我大喘一口氣,換上新鋸條,拿起電鋸接著鋸起來。我聽見身後的吸塵器又響了起來。這一次鋸子忽然加速了,我越鋸越快,陡然間眼前閃出一道強光,一陣電擊一樣的震顫很快從電鋸傳導到手臂,把我用力推到弗勞·根茨身上。倒黴的是,我不但把她撞倒了,還把她壓在了我身子底下。 「我的天呀。瞧你幹的好事!」我從她身上爬起來時她大聲喊叫著,用手捂著胸使勁喘著大氣。 「唉,我扶你起來。」 「你怎麼搞的!」她用力把我推開,連讓我幫助她撣撣身上的鋸末都不肯。 「我不知道。」我說。此時我仍抖個不停,渾身無力。 「燈呢?整所房子。停電了!」 「一定是我割斷了電線。我看,小姐……太太……問題不大。」她一間屋一間屋地亂撞,我跟在她後面向她做著解釋。「只不過燒斷了一根保險絲。也許是兩根。也許是大保險絲。不過問題不大,相信我。」 「問題不大?」她站在昏暗的屋中間嘲笑地說。 「聽我說,先讓我鋸完它,我就能找到那根電線了。我把線接上後再換一根保險,一切就完好如初。」 「那就快點去幹,還戳在這裡幹什麼?電冰箱要毀了,肉塊還在烤箱裡呢。我正打算熨衣服哩。」 我急忙拿起電鋸接著幹,這時才發現,不光她的電冰箱、雪櫃、熨斗和烤箱停止了工作,連我的電鋸也開不了了。我呆在那裡不知所措,只知道傻笑,接著便不顧一切地拾起鑿子和錘子開始狠命地鑿牆,試圖鑿出一個洞口好找出藏在裡面的電線。電線不時地露出一點,不過只有在我找著線頭並把它們聯結起來之後才可能使老太婆從我背後離開。 我全身被汗水浸透,木屑不斷往臉上蹦,半小時之後我終於鑿出一個難看的大豁口,沒錯,那個就是被齊整整切斷的電線頭。我將絕緣外層剝去,把導線擰好,再用膠帶將它裹好,然後舉起火苗搖曳的蠟燭跌跌撞撞地去黑暗的地下室裡尋找保險閘盒——正找著,不小心把架子上一層的罐裝黃豆、醃酸菜和甜菜統統推到了地上,我連忙把碎玻璃瓶連菜帶汁踢到架子底下。我終於找到了閘盒,換好熔斷的保險絲,整所房子又亮了起來。我松了一口氣,回到了幹活的地方。結果發現身後留下一溜甜菜汁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去。 我得離開這裡,我警告自己,於是急速地據起來。老太婆不在的這一刻我發了瘋似的拼命,嗖嗖嗖,乓乓乓,木頭被鋸開,窗框的木屑紛紛往下掉。我滿腹仇恨似地撕掉絕緣線,從裡邊把壁板敲掉,這時老太婆又出現了,肯定是她。 「老天爺!」她喊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她指的是血一樣的腳印。 「太黑了,你瞧。出了點意外,」我嘟囔說,「碰掉了一小瓶罐頭。我猜是甜菜。不過我想這不會漬住的。我妻子常用一點熱水、肥皂和……」 「快收拾傢伙給我滾,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咆哮如雷。 「我也是這麼想呢,只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請不要老站在我身後邊。」我說著猛拉一塊板子,結果它不僅沒從畫線部位掉下來反而扯松了上沿,上沿接著又把天花板豁出了個裂縫,白粉刷刷掉下來落了我們一身。「好啦,別擔心,沒關係。看上去比剛才還糟糕。其實不過掉下一點點灰泥。我把窗戶安上就把它修補好。只需要塗上點白灰,馬丁根本不會注意它。我保證。真的。讓我想想我剛才幹到哪兒了?」我設法跟她輕鬆地交談,好把她的注意力從天花板引開。天啊,維維卡是對的,想到這裡我意識到,必須加勁幹,要趕在根茨博士回來之前離開這裡,免得讓他看見我這狼狽相。真想甩手不幹馬上離開這裡,但是我不能。我已經使自己陷得太深了。無論如何接下來的活應該容易一些。我只需把窗框楔進去。補好天花板。然後溜之大吉。 我到外邊慌手慌腳地撐起梯子,爬上去修整鋸過的地方。 我拼命地加勁幹,可是總幹不成我預想的那個樣子。什麼地方不對頭,可我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去它的吧。接著幹。快點把窗子裝上去,然後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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