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007系列小說 > 遭遇死亡 | 上頁 下頁
二六


  在他的餘光所及之外,他意識到還有一輛車也曾停過,並且重新匯入了車流。車牌子看著眼熟。在和法國情報部門的人——如果他們是真的——兜風時,邦德的一部分精力用於觀察周圍。尤其是每當有車超過或並排時,他會注意那些車的車牌號。這是一種職業的反應。假如有一個車牌子出現一次以上,就有可能是什麼人對他們感興趣。比如剛才那輛跟在斯普萊特和姑娘之後的車。

  他向後掃了一眼,似乎是在確認自己的方位。有幾個人映入了他的眼簾,在杜伊勒裡花園的角上,他一眼就確定了其中的一個。一個穿雨衣的女人,那件雨衣也許是可以反穿的。她的頭上包著一條赫爾姆斯圍巾,卻沒有拿手袋,連個背包也沒帶,這對於女人來說有點不正常,但對於盯梢者來說卻是很正常的,他們把那些零碎裝在口袋裡。而手袋、大號的錢包和背包,就像鞋子一樣,不容易改變。

  他開始穿越杜伊勒裡花園,小赫爾姆斯給人一種清晰的感覺,她並不打算朝這個方向走。那麼還有多少對眼睛在盯著他?他不知道,而且在像杜伊勒裡花園這種開闊的地帶,甩掉他們是很困難的。如果說他不是漫無目的地行走,他可以回到伊維利大街,鑽進地鐵站裡,只不過需要幾分鐘。雖然他需要速度,但邦德不想顯得太匆忙。這會與周圍的氣氛不諧調,哪怕是在天已經黑下來了的傍晚。

  在巴黎,杜伊勒裡花園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之一,它有極好的正規的佈局,美麗的樹木、池塘和雕像。這個花園是個休閒的場所,雖說那些在歷史上死於暴力的鬼魂還留在這裡,但除此之外,這裡是個祥和的所在。大屠殺、縱情聲色、風流韻事全都發生在這裡,這一特定場所,這是凱瑟琳·德·美地奇女皇當年建造的,而現在早已灰飛煙滅了的杜伊勒裡宮殿。

  宮殿當初聳立在羅浮宮的兩個宏大的凸出的西方拱形建築之間,在他的右邊可以看到羅浮宮。只有凱旋門的競技場仍然保留著。令人驚異的是,在這裡他總是能夠直觀地感覺到過去和現在的融合,就像另一個世界的幽靈總是能通過時間的鏡子,不留痕跡地與現在融合成一體。凱瑟琳女是從來沒有在這個宮殿住過,因為她的星相師曾警告過她,那個星相師也許是正確的。歷史就是一段漫長的死亡與毀滅的故事,而那宮殿最後以1870年的大火與被洗劫而告終。

  這時,花園呈現出一片表面的平和,一個供情侶們漫步和保姆們帶著孩子們玩耍的場所。而邦德熟悉的是那似乎剛剛過去不久的更加邪惡的時代。

  他看了一眼右邊的拱廊,當年的記憶在他的腦子裡掀起了波瀾,那是另一些意外,另一些險境。他記起好幾次在這裡的會面,在鮮花與安詳的雕塑之間。那是幾年前的一個夏天,與一位逃出蘇聯大使館的特工見面。那次比今天還要糟,當時是冷戰的高峰,那些遊客、情侶和推著嬰兒車的保姆們竟然全都變成了他的老對手「斯莫施」(克格勃下屬的一個分部)的隊伍。在那次事件中,他們都是去要他的性命的。

  現在,過去發生的事兒幾乎就要重演。危險越來越近,他加快了腳步。由於感覺到死亡正在一步步從他的背後接近而嗓子發幹;那種熟悉的危機感,還有考慮到對手可能在武器和人數上大大強於他的恐怖。而且直覺告訴他,這次是有生命危險的。在上一次的事件中,他直接順著拱廊穿過羅浮宮,在那裡,他帶著他們在好多樓層的陳列館裡跳了一場悲壯的舞蹈。他甚至就在那邊,在一層的埃及古代文物廳殺死了兩名「斯莫施」的敢死隊員。他又一次聞到了血腥味,看見了屍體,其中之一是個蘇聯女人,她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妻子和母親。他殺死了她,用一把刀子無聲地結果了她,而且在背後擰斷了她的搭檔的脖子。那個女人流了好多的血,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一副生動的景象展現在他的腦海,讓他的嘴裡發苦。

  現在他沒有時間像上次一樣轉移到羅浮宮裡面。他甚至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但是他確實嗅到了即將到來的死亡;秋天的傍晚飄來了一陣暴力的氣息。

  他向前直奔伊維利大街和杜伊勒裡地鐵車站。在他趕到車站入口時,他確信甩掉了戴赫爾姆斯圍巾的姑娘,但他無法知道在他周圍還會有多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敵人,他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旅伴,尋找可能是眼線的危險人物。他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被放大了,所有的人都懷有惡意,從嗒嗒的腳步的回聲,嗡嗡的說話聲,震耳的喧鬧聲,置身地下的人群那又甜又酸的氣味,以及從地下的隧道裡突然刮出的一陣風,直到地鐵列車自己發出的喧囂。

  他在歌劇院車站換了車,沖進了人群,走到一個站台上,然後轉向相反的方向,他確信有兩個人在跟蹤他:他早就發現了的一男一女,他們和他曾在同一節車廂裡,一直乘到北方車站,在那兒,他們都快速地換了裝:正反兩面穿的外衣、眼鏡。男人手裡提著一個很重的提包,女人也背著一個笨重的包,邦德幾乎看見了包裡的槍支。

  終於,他把他們甩在了車站大廳,從一個站台躲閃到另一個站台:在車開的一瞬間跳上車,然後又跳下來。

  這一切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坐車、換車,使出渾身解數來擺脫跟蹤,直到他百分之百地確定他的身後已經乾淨。再沒有他見過兩遍以上的人了,曾經成功地跟蹤了他一路的那一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時,他到了特羅卡德羅站,離他的目的地只需10分種的步行路程,一家坐落在克萊貝爾大道上的小旅館,與凱旋門只有一彈之遙。

  自二戰結束以來,安勃旅館一直是由同一個家族所擁有並管理著。安勃的三代人都非常成功地在一種安詳平靜的氣氛中經營了這個雖說不大卻也舒適、令人愉快的旅館。現任經理安東尼·安勃是創立者的孫子,安東尼的祖父曾經與特殊行動執行組織的F分隊,即法國分隊有聯繫,這個組織在納粹佔領法國時期領導著進行抵抗、情報和破壞活動的小組。

  安東尼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離開了巴黎,住在阿爾卑斯濱海省溫暖的山麓地區,過著舒適的退休生活。而安東尼和他的太太杜爾希認識詹姆斯·邦德已經有些年了,在此期間邦德用過十幾個不同的名字。他們像他們的前輩一樣,一直是為英國秘密情報局工作,是從沒有被那個無所不在的法國反諜報機關,本土警戒局發現或懷疑過的極得力的潛伏人員。安勃一家人就是同盟國之間相互不信任的活的見證,甚至在雙方友好關係的心臟地區,也在實行秘密的交叉顛覆。歐洲共同體之間的猜疑,同對長期敵人的不信任一樣強烈。這一事實說明,各國的間諜遊戲要一直玩到世界的末日。

  安勃很少會拒絕一名英國秘密情報局的成員,當邦德傍晚到達時,他很高興地歡迎了他,並在簽到時為他做弊,為了安全這是必須的。他登記的名字是詹姆斯·貝茨,電腦軟件推銷員。這個證件到了法國之後才第一次使用,然後,在一間二層樓上舒適的房間裡,他簡單地告訴安東尼,還有兩個客人也會來到。那年輕人向他保證,他們都會安全的。

  邦德獨自走進衛生間照鏡子,他簡直無法認出鏡子裡盯著他的那個人。他的頭髮亂蓬蓬的,眼睛裡映出過去24小時所經歷過的種種事件,看上去憂鬱而疲倦,眼圈佈滿了黑暈。他需要刮鬍子、洗澡,他需要睡眠。但是時間非常緊迫,就算斯普萊特和那個姑娘是威森派來對付他的走狗,也有必要認真對待他們。他甩掉的那個小組是危險的。他可以感覺到那些殺手們呼出的熱氣已經吹在他後脖子上,如果不小心,他們會重新找到他。下一次運氣就會用光了。

  他同樣肯定的是,如果在汽車上的那兩個是貨真價實的法國情報局的人,或者是更加陰險的安全局的人,他必須做出樣子離開這個國家。現在已經不到一天了。

  邦德用涼水往臉上撩,然後走進臥室,坐下撥打奧爾裡機場蘇菲特爾酒店的電話,找瑪莎·格瑞茲蒂。伊絲·聖約翰幾秒鐘後接了電話。

  「詹姆斯,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

  他立刻截住她的話頭。「沒有時間說話。事情變得很棘手。你很累嗎?」

  「我還可以。」

  「有好多事要做。你必須瞪大了眼睛。現在,仔細聽著。」他清楚地做了指示,告訴她坐一輛出租去蒙帕納斯車站。「找一個搬運工。帶上你的全部行李。」然後,乘下一班火車去夏爾特爾。「火車每個小時都有,坐上火車,注意你自己的背後。在夏爾特爾下車,然後等待下一輛返回巴黎的火車,不到一個小時一趟。別坐同一輛火車回來。等著,觀察,然後坐車回來。你必須弄清楚沒有人盯你的梢。假如真的乾淨了,你在蒙帕那斯火車站叫一輛出租車,直接到這裡來。」他給了她安勃旅館的地址。

  「要是……?」

  「要是他們確實尾隨著你,給我打這個號碼。找貝茨。」他說了幾個數字。「然後就趕緊跑,就說是去戴高樂機場的蘇菲特爾酒店。他們沒准有一班人馬在那兒,但我們必須冒一次險。假如事情真是不可收拾,我就在那裡和你會合,咱們他媽的坐第一班飛機回倫敦。」

  「哈裡怎麼辦?」

  「別把你自己和哈裡放在一起考慮。」

  他為她已經理解了這一切而感到滿意,然後給克萊隆酒店打電話,請一位熱心的小姐傳呼莫裡斯·查佩帝爾。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有一個男人接了電話。

  「你在等一個叫M·查佩帝爾的人嗎?」說話的用的是官腔。「是的。」

  「我是值班經理。你是M·查佩帝斯的朋友嗎?」

  「是的,我應該去見他。但是我被耽擱了。」

  「那麼我有一個不愉快的消息。這裡發生過一起事故,先生,就在酒店

  外面。M·查佩帝爾不是我們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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