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棄疾 > 九議 | 上頁 下頁
其六


  既謀而後戰,戰之際又有謀焉。吾兵與虜戰,眾寡不相敵也,使眾寡而相敵,人猶以為虜勝,何者?南北之強弱素也。蓋天下之勢有虛實,用兵之序有緩急,非天下之至精不能辨也。故凡強大之所以見敗於小弱者,強大者分而小弱者專也。知分之與專,則吾之所與戰者寡矣,所與戰者寡,則吾之所以勝者必也。故曰:「備前則後寡,備左則右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寡者備人者也,眾者使人備己者也。」,又曰:「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又曰:「形之所在,敵必從之。」

  今虜人之所備者,山東也,京師也,洛陽也,關中也。其備山東者輕而京師洛陽關中則重也。彼山東者,于燕甚近而其民好亂,天下有事,虜人常先窮山東之民,天下有變而山東亦常首天下之禍。計不知此而輕其備,豈真識天下之勢也哉!今夫三人相搏,毆其心則手足無全力;兩陣相持,噪其營則士卒無鬥志。故某以為兵出沭陽則山東可指日而定,山東已定則河北可傳檄而下,河北已下,則燕山者某將使之塞南門而守。請試言其說:

  虜人沿邊之兵不滿十萬,使召兵而來又必十萬(若乘其不備則不及召兵),二十萬之眾,較其數則多,然其邊僥闊遠,勢能分之使備我則寡。將戰之日,大為虛聲,務使之分,命一使於川蜀,曰「收復關陝」,建以旌旗而布以詔令,彼必聚兵而西,深溝高壘勿與之戰;如是而兩月,又命一使于荊襄,曰「灑掃陵寢」,建以旌旗而布以詔令,彼必召山東之兵而俱西,深溝高壘勿與之戰;如是而兩月,又命一使於淮西,曰「禦營宿衛」,聲言直趨京師,若為羽檄交馳、車馬旁午狀以俟天子親駕者,彼必竭天下之兵而南,深溝高壘勿與之戰;又令舟師戰艦,旌旗精明,金鼓備具,遵海而行。四路備兵,勢分備寡,內郡空虛,盜賊群起,吾之陰謀又行,援我者眾。雖有良平,不能為之謀矣。

  然四路者非必以實攻也,以言聳之使不得去,以勢劫之使不得休。何則?彼重之吾又重之,其信我者固也。然後以精兵銳卒,步騎三萬,令李顯忠將之,由楚州出沭陽,鼓行而前,先以輕騎數百,擇西北忠義之士,令王任開趙賈瑞等輩領之,前大軍信宿而行,以張山東之盜賊,如是不十日而至袞鄆之郊,山東諸郡以為王師自天而下,欲戰則無兵,欲守則無援,開門迎降唯恐後耳。然後號召忠義,教以戰守,傳檄河北,諭以禍福。天下知王師恢復之意堅,虜人破滅之形著,城不攻而下,兵不戰而服,有不待智者然後知者。此韓信之所以破趙而舉燕也。彼沿邊三路兵將,北歸以自救耶?其勢不得解而去也;抑為戰與守耶?腹心已潰,人自解體,吾又將突出其背反攻之。當是之時,虜人狼顧其後,知為巢穴慮而已,遑恤他乎?故曰:「燕山者,將使塞南門而守也。」今之論兵者,不知虛實之勢、緩急之序,乃欲以力搏力,以首爭首,寸攘尺以覬下,譬之驅群羊以當餓虎之沖,其敗可立待也。惟詳擇毋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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