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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曾孝子報仇殺惡賊 小麼兒被誣受極刑(1)


  話說大眾正在一片叫好聲中間,躥出一個人來。說時遲,那時快!少年一面說話,一面掀衣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來,裝出向上打扡的樣子,一低身,已到朱宗琪跟前。手起刀落,朱宗琪連「哎呀」一聲都來不及叫出,已被劈得身首異處了;鮮血直濺得羅知縣滿頭滿臉。羅知縣突然經此劇變,驚得不知所措,正要起身逃向裡邊去,這少年已一手將羅知縣的辮發拉住。羅知縣連忙縮著頭,雙手抱住頸項,戰慄無人色的亂叫饒命。

  這少年大聲說道:「不要害怕,不幹你們的事!我曾服籌殺朱宗琪是報父仇,斷不傷你們的性命!」話沒說了,在大眾混亂之中,陡起一陣拿刺客之聲。隨即就有兩個壯漢,各擎單刀沖上二堂來,將要對曾服籌劈頭就砍。刀剛舉起,便有一個人橫截過來,舉起一雙空手,向刀上格去;兩刀都把握不牢,飛落二堂階基以下去了。

  曾服籌回頭看是自己師傅,即說道:「師傅在此看守這狗官,使他不能派人追趕。」胡慶魁道:「你走罷!這裡有我,不妨事。」(曾家的大仇既報,此後仍稱曾服籌不稱劉恪了。)

  且說曾服籌當時見胡慶魁教他走,他知道胡慶魁的能耐,等閒無人能奈何他,用不著多留戀;就朱宗琪身上衣服,揩淨了匕首上鮮血,仍舊收藏衣內,乘著混亂退下二堂來。看丹墀裡賣解的行頭,遺棄滿地,只不見李春林一家的蹤影了。喜得這時在衙裡慶賀的賓客,數百人都爭先恐後的向外面逃跑,也不知出了甚麼禍事,各人只顧逃命;以為出了衙門就安全了,誰還敢在衙裡停留?就是在衙門裡當差的人,也因事出倉卒,毫無準備,加以人多混雜,沒人看出刺客的模樣。

  因此,曾服籌混在眾賀客之內,一會兒就擠出了衙門,依著成章甫指點的方向跑去。一路出城,全無阻隔。出城後,就水邊一照自己臉上,濺有不少的血點;再細看身上衣服,也是血印殷殷。忙捧水洗去了臉上鮮血,將外衣脫下來,折迭好系在腰間,又向前行走。不到半裡路程,只見迎面走來一人。一搖一擺的從容緩步,彷佛村學究模樣;嘴上花白鬍鬚,旋走旋不住的用手撫摸。

  曾服籌的眼快,雖相隔還有百十步遠近,然已看出不是別人,正是在慈恩寺借佛法騙錢的陳六和。當下心中不由得一動,暗想:你這狡賊,以為留著鬍鬚,改換裝束,便沒人能認識你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因恐怕對了面,被陳六和認識;又為自己正犯了血案,不便將陳六和捉拿;只得趁陳六和不曾看見,連忙抽身走向路旁一座小山上藏躲。一面偷瞧陳六和往何方行走?因此處正是一條三叉路口,正中一條,便是去桃源縣城的大路;左右兩條是去鄉間的小路。

  曾服籌心裡想道:這狡賊若朝正中這條路走去,我就只好且動手將他拿住,交給胡師傅去追他的贓銀。心裡剛是這般打算,只見陳六和已向左邊小路上去了。曾服籌因此處地形不熟,不敢放陳六和走遠,只在背後數十步以內跟著。喜得陳六和步行甚緩,看神氣彷佛是出外閑行,所以如此從容緩步。

  曾服籌跟走了一會,忽想起自己表叔約了在白塔澗聚會同逃的事,不由得有些著慮先到白塔澗的人,等得焦急;卻又捨不得就此放陳六和過去,不跟去尋個下落。獨自躊躇了一番,心裡忽然恨道:似這種壞胚,誰耐煩只管跟在他背後慢慢的走?何不趁此地沒有行人,拿住他,逼他供出騙款的下落?這念頭一動,即緊走幾步,趕到陳六和身邊。

  陳六和突聽得背後有急走的腳音,回頭看時,曾服籌已從衣底抽出匕首來。陳六和沒看清曾服籌的面貌,還疑心是攔路行劫的,並不畏懼圖逃,反轉身作揖,說道:「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衣服也是破舊不值錢的。」曾服壽順手拖住陳六和的胳膊,將面孔湊近他眼前,說道:「你這假張六還認識我麼?我特地從河南追到這裡來,今日才尋著了你。趕快將騙來的二萬多銀子交出來,我也饒恕你一條老命;敢支吾一言半語,就請你嘗嘗我這匕首的滋味!」

  陳六和一聽這話,登時驚得面如土色。逃既掙不脫身,喊救又四顧無人,只得跪下來哀求道:「我實在該死,不應該做出這樣騙錢的事來;不過我也有我的苦衷,要求劉大少爺原諒。寒舍就在離此不遠,千萬求劉大少爺去寒舍坐一會兒。騙來的錢,自然交還;但是,我做出這事的苦衷,也得向劉大少爺表白表白。」

  曾服籌自幼是個讀詩書識道理的人,見陳六和如此哀求,覺得也在情理之中。正待應允同去陳家,忽又聽得後面有腳步聲響。陳六和陡然乘曾服籌不在意,爬起來掙身就跑,一面大呼:「救命!」曾服籌也不顧後面來的是誰,拔步就追。

  陳六和如何跑得過曾服籌呢?不上十來步便追著了。一手就將陳六和的小辮子拉住;一時氣湧上來,懶得說甚麼,舉匕首就截下一個耳朵來,才說道:「你想逃嗎?想逃去見閻王嗎?少爺偏不放你去!」陳六和被截了一個耳朵,鮮血直流,只痛得幾乎暈死,那裡還有耳聽曾服籌說話;倒在地下打滾。曾服籌一時氣忿,把他的耳朵截下,及至見他痛得打滾,又覺後悔自己的舉動太魯莽。正在有些為難,猛聽得身後有人打著哈哈說道:「痛快,痛快?貪是痛快!」曾服籌急閃身跳過一邊看時,原來是自己胡師傅。心裡好生歡喜,忙問他:「怎生知道這裡來?」胡慶魁道:「我出城到前面三叉路口,就見你跟蹤這騙賊向這條路上走,所以也跟了上來。這騙賊可交給我,你趕緊到白塔澗去罷!對你表叔說,我的事辦了,就到會理州來。」曾服壽問:「何玉山現在那裡?」胡慶魁道:「我留他在身邊,還有用他之處。」

  曾服籌至此,不敢再遲延耽擱,當即收了匕首,撇下陳六和,回身向白塔澗走去。走到白塔澗時,成章甫和李春林的全家男女,都在樹林中等候;只不見有小翠子在內。曾服籌心想:若小翠子在朱家不能脫身,我們就此走了,留下他一個女孩兒在此,如何使得?便向成章甫說道:「托表叔的鴻福,大仇雖已報下,只是去朱家臥底的人,此時何以不見出來呢?」成章甫笑道:「這事你毋庸著慮!大仇既報,用不著臥底之人,他自有地方安插。你我於今且趲程到曾服籌已報會理州去。」於是一行人曉行夜宿,向會理州前進。

  於今且放下這邊的事,單說陸繩祖這個人。在前回書中,雖借胡慶魁口中略述了一遍,然只述得一個大概,其中還有些在歷史上有價值的事,不得不在這時候欽述出來。不過在下不是四川人,也不曾到過會理州,更不曾見過所謂猓夷的人種,以下所述對於猓夷的事實,多得自故老口中,自不免有多少隔靴搔癢及時間顛倒的地方;好在是給人消遣的小說,不是藏之名山的信史。

  於今要寫陸小土司報仇的事,先得把他四個仇人的地形力量略敘一番,看官們才知道陸繩祖為父報仇,比曾服壽難了十倍;而陸繩祖半生努力,都為曾服籌後起之藉,他本人倒以情死終了,結果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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