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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道姑夙慧早通佛 孝子性急夜尋仇(4)


  劉恪道:「我雖在慈恩寺只住了幾日,然知道那寺裡的僧人,都是每日從早至晚,各自做各人的功課,不管閑是閑非的人。他們對這件事,都可以說是義不容辭的。但是,他們休說不肯到桃源去尋覓陳六和,便是肯去,一來不容易尋覓得;二來便是尋著了那騙賊,我敢斷定那些和尚,沒一個是那騙賊的對手,如何能對付得了呢?」

  成章甫笑道:「你真喜多管閒事。你這位胡師傅,與光宗和尚十多年的交情,這回又湊巧同到桃源去,你還怕他不努力幫光宗和尚的忙嗎?」胡慶魁接著笑道:「只有你這牛鼻道人,界限分得這般清楚。虧你在慈恩寺還說我等修道的人,做除暴安良的事,不看交情的深淺;你此刻的話,不完全是論交情的深淺嗎?」

  成章甫哈哈笑道:「對啊!我早知道你有這句話說出來。我且問你,我和你這位高徒,於今自願擱下去桃源的正事不幹,大家合力同心的去辦陳六和的事,你能擔保辦得了麼?你知道我們在嵩山聚議的時候,為甚麼要你同至桃源?難道那時就知道,有陳六和在慈恩寺拐騙的案子鬧出來,預先委你去辦嗎?就因為朱宗琪那惡賊,為人異常機警,他知道曾家有一個孤兒逃亡在外,近年來防範得更加嚴密。我是在桃源生長的人,三十幾歲才離開桃源;雖隔了十多年,又改了道裝留了鬍鬚,然在素日認識的人,仍不難看出。朱宗琪於今是桃源首屈一指的巨紳,他的耳目眾多,只要稍漏一點兒風聲到他耳裡,這仇便不容易報了。

  「陳六和在慈恩寺,一見我便能認識,你說我到桃源還敢給他看見麼?不但不能給他看見,桃源縣城裡認識我的極多,我簡直不敢露面。因我不敢在桃源露面,才不能不仰仗你同來。倘能叨天之幸,大仇能複,我當立刻帶你這高徒離開桃源,到會理州去。只你與何玉山,可以多在桃源停留些時日,辦理陳六和的事;不用說你與光宗和尚有十多年交情,就是和我一樣初逢一面,也得你方能幫他的忙。是這樣一個情形,你且說我怎麼是完全論交情深淺?」

  胡慶魁笑道:「你既不能在桃源露面,然則要你同去幹甚麼?你不是跟著白辛苦嗎?」成章甫道:「我露面是不能露面,但是沒有我同去,你們和在那邊臥底的小翠子,便接不了頭。儘管你胡師傅的本領大,不僅報不了仇,甚至還要打草驚蛇,以後更不好下手。」

  胡慶魁聽了不言語,半晌才冷笑道:「我不信誅一個山州草縣的惡紳,有這麼煩難,用得著這般虛張聲勢,小題大做!」

  成章甫見胡慶魁似生氣的樣子,自知出言太魯莽了,連忙順著他的語氣說道:「誅一個山州草縣的惡紳,本來算不得一件難事。不過,廣德真人和曾師傅的意思,都覺得父仇應該子報,旁人縱有力量,也不能代人家兒子報仇;若不為這一點,我等眾兄弟,何時不可以來取朱宗琪的首級呢?我所以說縱有你這般大本領,也報不了仇,不是說你不能誅滅朱宗琪;因朱宗琪不是你的仇人,你就殺了他,也不能算是報了仇。並且曾師傅曾再三叮囑,冤有頭,債有主,不可因報仇傷及無干之人。朱宗琪那惡賊,既已有了防備,又住在縣城之內,除卻報仇的人不顧自己的性命;報仇之後,不圖脫身便罷,要平安脫身,豈是你這高徒一個人所能做得到的?因此所以不能不小題大做。」胡慶魁聽了成章甫這般解釋,便點頭不做聲了。

  四人一同逢山走路,遇水搭船。正是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也經過了不少的時日,這日才走到離桃源縣城十多裡的地方,地名蠶頭鎮。這地方雖是一個小小的鄉鎮,但是地當官道,來往的商旅很多;鎮上也有幾家飯店。

  成章甫引三人到一家極小、不能留宿多人的飯店裡住下。等到天色昏黑了,忽對胡慶魁說道:「本來今夜可以趕進城去的,只因我不敢在白晝入城,且不知道我關照小翠子所辦的事,此刻辦得怎樣了?只得留你們在這裡暫住一夜。我趁此時天色黑了,去探一回消息就來。你們儘管安睡,不必等我。」說罷,悄悄的從後院跳牆出去了。

  胡慶魁當時就想跟在成章甫背後,窺探他去甚麼地方,如何行事?忽轉念一想:不妥。我跟著去不要緊,我走後,萬一曾家這孩子性急,冒裡冒失的也偷著跑到城內去,鬧出亂子來,不是當耍的。何玉山不過是他義父跟前的一個獄卒,如何能拘管得住他?不如且等他睡熟了,我再輕輕的起來前去。他是年輕的人,走路走得身體疲乏了,必然一落枕就沉沉的睡去;何必在這時候走使他知道呢?因有此一轉念,便裝出疲乏了的樣子,倒頭就睡。

  劉恪也對何玉山道:「這幾日的崎嶇山路,委實走的我很乏了。師傅睡了,你我也熄燈睡罷!」何玉山道:「少爺既乏了,快睡。我還不覺乏。大家都睡了,成道爺等歇回來沒人開門。」劉恪連連搖手道:「我表叔一時不得回來;就回來,也用不著人開門。你只管睡好哪!你不睡,不熄燈,我也睡不著。」何玉山見劉恪這麼說,只得吹熄了燈,上床睡覺。

  胡慶魁雖睡在床上,並沒合眼。一聽劉恪對何玉山談的話,心想:不好了!這孩子大半也存心想等我睡著了的時候,偷著去尋他表叔,或是去行刺他的仇人;若不然,他身體乏了,盡可納頭便睡,何必要催何玉山呢?定要熄燈呢?喜得他露出這一點兒馬腳,使我知道;他若乘我走了之後再走,倘或鬧出亂子來,我真對不起成道人呢!

  胡慶魁心裡正在揣想,只聽得劉恪漸漸的打起呼來;何玉山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像是睡不著的樣子。胡慶魁也裝做打呼,好一會工夫,方聽得何玉山的呼聲起了。何玉山的呼聲一起,劉恪的呼聲便慢慢的息了;胡慶魁更知道劉恪的呼聲是假,仍一面繼續裝出呼聲,一面留神聽劉恪怎生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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