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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憐閨女洞房逐妖叟 救圬人客店驚土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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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鄭五繼續說道:「王縣官和郭泰生都給胡慶魁一筆子摔死打死,餘下的人雖多,有誰肯白送性命呢?一半跟著郭大逃跑,一半逃回城裡,只剩下姓胡的族人,與無關係的看熱鬧人。胡慶魁對這些人說道:『今日的禍,雖是由我一個人撞下來的;然這禍撞得太大了,不但我和同族的人都犯了殺身之罪,就是同住在這馬頭嘴地方的,除了他郭家而外,沒一個能脫了干係。我們不趕緊逃往他方,是沒有生路的。你們要回家檢點細軟的,趁早去檢點,總之不待明日天曉,我們得遠離這村子。據我想,出了這種大案子,那些衙役逃回去一報告,剿洗這村子的兵,不待後天必到。』 「胡慶魁如此一說,那些人才知道大禍臨頭,不走固然不了;但是十有八九是馬頭嘴的土著,一時要捨棄一切,逃往他方,不用說田產房屋不能帶走,不捨得委棄;就是銀錢衣服,因為各自要逃性命,也不能攜帶多少。便是逃到了他鄉,大家都赤手空拳的又如何生活呢?眾人思量到這一層,不知不覺的都放聲痛哭起來了。 「胡慶魁只急得跺腳道:『你們是這般痛哭,有甚麼用處呢?難道你們是這般一哭,官府就可憐你們,不來追究這殺官的案子了麼?我胡慶魁原不難獨自高飛遠走,不顧你們的死活,不過因這殺官報仇的大亂子,是我一個人撞下來的,我走了仍不免要拖累你們,我的良心上有些不忍。我想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就是逃到他鄉,不見得便凍餓死了。明知道死在臨頭,誰肯坐在這裡等著呢?你們若有靠背山,自料不逃沒有妨礙,儘管回家去坐著,無須跟我逃跑;情願跟我逃跑的,就趕快回家收拾可帶的細軟,盡今夜子時到此地集合動身。過了子時不來,我可對不起要少陪了。』 「這夜子時,果然全村的老少男女,除了郭家的人而外,也有二、三百口人,都集合在一處;由胡慶魁出主意,分做幾路逃走。胡慶魁率領了一隊有六、七十人,更名變姓的從梁山逃出來,向湖北進發。幸喜背後沒有追兵追趕,有許多同逃的,沿路遇著親戚朋友,就停下來不走了的;也有不情願遠離故土,逃出梁山縣境數十裡即住下來自謀生活者。惟有胡慶魁和平日合夥做私鹽生意的幾個人,自知是殺官案的要犯,不敢在四川境內停留。 「這日走一座高山底下經過,胡慶魁耳裡忽隱隱聽得有人在山上呼他的姓名。他聽了大吃一驚,暗想:我胡慶魁這個名字,外邊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次番天把真姓名改變了,一路從梁山逃來,也沒遇著認識我的人;這一帶更沒有我的朋友,如何會有人在山上呼我呢?莫不是追捕我們的人,見我們形跡可疑,卻又沒有人認得,不敢冒昧動手。且這麼喊幾聲試試看,我不要上他的當,不可理會他。心裡這般想著,便不開口答應,仍不停留的走著。 「接著又聽得『胡慶魁,胡慶魁』喊個不住。同行的夥伴也聽得了,都向胡慶魁說道:『這山上不是有人喊你嗎?』胡慶魁聽那喊的聲音很蒼老,並透著些悲哀的音調,不像是不認識的人胡亂喊的,便對同伴的說道:『我此地沒有熟人,大約是有和我同名同姓的。我出梁山的時候,就改了姓名叫張德和;這裡是喊胡慶魁,理他做甚麼?快點兒去罷!』同伴的也都存心畏懼,見胡慶魁這麼說,自然不敢理會。怎麼了幾步,又聽得山上喊道:『改姓名張德仁的胡慶魁,快上山來救我一救,我絕不虧負你。』聽那聲音更加悲慘淒涼。 「胡慶魁覺得十分驚訝;這樣一來,再不能不作理會了。便對同伴的說道:『這事奇怪極了!知道我的真姓名,又知道我改變的姓名,叫我上去救他一救;我顧不得吉凶禍福,只得上山去瞧瞧。你們可在山下等我,若果是落了人家的圈套,也是我命裡該死,無可逃避,你們各去逃生便了;如沒有凶檢,一會兒即下山來。』說著撇下同伴,獨自上山。這山足有十來裡高下,並是巉岩陡壁,不易行走;虧得胡慶魁是山洞裡生長的人,從小就擅長爬山越嶺。一面爬山,一面抬頭向山上探看,那裡看見一個人影呢?好容易爬到了山頂,向四處一望,還是不見一個人,不由得提高聲音問道:『是誰叫喚胡慶魁?如何又藏著不出來呢?』 「問畢就聽得有聲答道:『我在這裡,胡慶魁就是你麼?快過來。』胡慶魁聽得聲音彷佛離身不遠,只是看左右前後,依然不見有人。胡慶魁心裡詫異道:『難道真個青天白日遇見鬼了嗎?怎麼明明聽得人聲和我對答,卻只不見他的形跡呢?』不由得心中急躁起來,說道:『我是不是胡慶魁,你既不認識,又這們巴巴的將我叫上來做甚麼?你究竟是人是鬼?這般藏頭露尾的是何用意?』胡慶魁話未說了,就聽得歎氣的聲音,說道:『我不在這裡嗎?如何是藏頭露尾!你再不過來,真要把我急死了。』胡慶魁這回才聽出說話的方向來;原來說話的聲音,從離身數丈遠近的一大堆茅草裡面。」 劉恪聽說到這裡,不禁截住話頭,笑道:「照這樣說來,胡慶魁所遇的,大約和我今年三月三日所遇的一般了。」 鄭五搖頭道:「不是,不是!你聽我說下去,不要打岔。胡慶魁既聽得那聲音從茅草中出來,立時走過去,撥開茅草一看,又嚇了一跳。只見茅草裡面有光另另的一顆人頭,頸項截斷,並沒有絲毫血跡;面目雖不生動,然也沒有死相。頂下的頭髮花白,綰一個道裝的髮髻。胡慶魁本來膽大,當下便彎腰用手將人頭捧起來,正待對人頭問:說話的就是你麼?只是還沒開口,這人頭上的口已動起來,發著很微弱的聲音,說道:『胡慶魁啊!我等候你三晝夜了,你今日見了我的面,還不快救我嗎?』 「胡慶魁儘管膽量大,到這時總不能不有些驚懼,只嚇得仍將人頭放入草中,說道:『你到底是妖是怪?怎麼光另另的一顆頭在這裡?你身軀手腳到那裡去了呢?』這人頭說道:『我就是為身軀手腳被仇人分散了,須等你來方可救我。我一不是妖,二不是怪,確確實實是和你一般無二的人。我已經等過了三日三夜,不能再遲了,你趕緊救好了我,再和你談話。』胡慶魁道:『我如何能救你?我又不會法術,並且沒有會法術的朋友。』這人頭道:『我知道你不會法術,你肯救我,我自有方法說給你聽。』胡慶魁道:『我為人生性喜歡救困,豈有見死不救之理?你快說罷!』這人頭道:『我的身軀在這山的東邊山洞裡,左手左腳在西邊岩石底下,右手右腳在半山一枝老松樹枝下懸掛著。請你就去搬運到這裡來,再弄一杯清水來,我便可以還魂復活了。』 「胡慶魁心裡雖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但他年輕好事,這事又非常的奇怪,自當很高興的答應了。即如言去各處尋找,果然身軀手腳,一尋便著。肩的肩,夾的夾,只一會兒,便連同清水都運到了茅草跟前。人頭說道:『你替我按部位擺起來。你自己用左手端了這杯水,右手用中指在水中畫這麼幾畫,口中如此這般的念誦幾遍。』當時就把接骨生肌的法術,傳給了胡慶魁。胡慶魁依著所傳授的做了,人頭道:『你這下可用口含了這法水,在我遍身一噴。』胡慶魁才將水噴畢,這人已手腳能動,轉眼就坐了起來,笑向胡慶魁道:『我身上的衣服也被我那仇人剝去了,是這般一絲不掛的,不但太難看,並且褻瀆天地。你身上的衣脫一件下來,暫借一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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