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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逼書遺囑夥計沒良心 謀奪藏珍假妻先下手(3)


  周福冷冷的鼻孔裡哼了一聲,道:「誰說死了父親哭不得!如果是死了父親,是應該哭的;但是你哭遲了些,應該早哭。這不是你的父親,要你號天頓地的哭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不瞞你說,我早已到了門外;老闆對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進了耳。你能依我的話行事,我不但不把那些話去對人說,並好好的待你,生意也接著做下去,我還認你做老闆;若不依我的話,我暫時也不勉強你,我自有我的打算。」

  曾服籌看了周福那種又冷酷又兇狠的面孔,又聽了這些恐嚇兼引誘的言語,心中實在氣忿不堪。無奈自己思量假父剛死在床上,不曾裝殮安葬,自己又太年輕,不能處理喪葬的事;而這個豆腐店也塞了不少的本錢在內,關於生意上的事,從來是由周福一人經手仿的。於今不依周福的話,眼見得假父不能入土,生意沒人經營;還料不定周福將有甚麼可怕的舉動。只得忍氣吞聲的問道:「你有甚麼話教我依從?且說出來看看。只要我能依從的,盡可依從。」周福正要開口說話,那女工忽然跑了進來,神色驚慌的向周福說道:「嚇死我了!我久等你不回房,聽了小老闆哭爹的聲音,料想必定是劉老闆咽過氣了。正在心裡有些虛怯怯的,猛然一口冷風吹來,把一盞燈吹得熄了又燃、燃了又熄。我一身汗毛,根根都吹得豎了起來,只得不顧命的跑到這裡來。老闆果是咽了氣麼?」說著伸長領子向床上望了一望,嚇得連忙將脖子一縮,說道:「哎呀!嚇死我了!怎麼咽了氣,眼睛還是睜著的呢?」

  曾服籌看了這種輕侮的神情,想起自己此後沒有這假父保護,必被這一對狗男女欺淩磨折,又忍不住撫著劉貴的屍痛哭起來。

  周福一伸手抓住曾服籌的衣服,輕輕的提起,說道:「教你不要哭,你定要哭嗎?他一生因刻薄鄙吝,左右鄰居都不歡喜他;於今天睜眼教他死了,你還要為他哭,招左右鄰居討厭嗎?」曾服籌沒有氣力,被周福如提小雞一般的提著,只嚇得渾身發抖,那裡再敢發聲啼哭!周福接著說道:「我並不是見你年紀輕,欺負你。只為這片豆腐店,完全是由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做起來的;你家那一點兒本錢,這七、八年來,不但應吃光了、用光了;就是你家存積的,也不只比本錢多了一倍。你憑良心說,這片店還能算是你家的嗎?你能把這片店完全讓給我便罷;你若不願意,只管說出來,我自有我的打算。」曾服籌答道:「豆腐店原是你一個人經理的,生意在你手裡做,要我讓甚麼?從此就算是你的豆腐店就得哪!」

  周福道:「話是不錯!生意在我手裡,你也搶不去;不過不能只憑你一句話。因為你的年紀太小,外人不知道的,必說我趁老闆死了的時候,欺負你年輕,奪了你這片豆腐店。」曾服籌道:「你既知道老闆死了,不能扶起來說話,把豆腐店讓給你,憑我一句又不行,卻教我怎麼辦呢?」

  周福道:「老闆雖死了不能說話,遺囑是可以吩咐的。你讀了這幾年書,文章都會做,難道不會寫一張遺囑嗎?你誠心依從我的話,就趁此時天光沒亮,趕快寫一張遺囑;寫明因感激我周福七、八年來辛苦經營一片豆腐店,已得了幾倍的利息;於今自願將這豆腐店完全讓給周福,以後盈虧不關姓劉的事。」

  曾服籌道:「我家只有這個豆腐店,若照你這話完全讓給你了,教我到那裡去住呢?」周福實時沉下臉來,說道:「我管你這些!你若是命好的,在家當一輩子大少爺,也不至逃到這裡來現世了。你可知道我要在你身上發一注橫財,是很容易的事麼?你明白了你自己的來歷,就用不著我多說。你且把遺囑寫好,豆腐店雖是我的了,我憐念你沒有去處,也不至就把你趕出去。快拿紙筆來寫罷!天光就要亮了。」

  曾服籌被逼得無可奈何,只得取紙筆依照周福說的,寫了一張假遺囑。遺囑寫好,天也亮了,曾服籌又忍不住伏在劉貴屍旁啼哭。

  這時周福不但不禁止他哭了,收好了遺囑,並跟著乾號了一頓,才開了大門,淚流滿面的對左右鄰居宣述劉貴如何病死,臨死如何遺囑將豆腐店讓給他的情形。鄰居的人以為劉貴因兒子年紀太小,臨死只得將生意託付周福,有誰肯多管閒事,追究事情的真假;並且都恭維周福為人可靠。

  周福一手遮天的,打開劉貴藏貯銀錢的櫃子,取出劉貴省衣節食積下來的錢,買了一口薄棺材,草草的裝殮著,便摃到城外義塚山上掩埋了。

  辦完了喪葬,周福才把曾服籌悄悄的帶到沒人的地方,說道:「我知道你身邊還有兩件東西,那東西是很要緊的,你交給我替你收藏著罷!除你我兩人以外,無論甚麼人都不能給他知道。這不是當耍的事。這幾日因為店裡人多,我又沒有工夫,所以直到這時候才對你說。」曾服籌道:「我身邊有兩件甚麼東西?你要就儘管拿去。」

  周福將兩眼一瞪,說道:「你還打算在我跟前裝胡塗嗎?你那夜失手掉在地下,噹啷哪一聲響的是甚麼東西?你這小鬼真不識好歹,我一片好心,想替你收藏起來;免得落到歹人眼裡,為要謀奪那兩件東西,連你的命都保不了。你倒裝出這鬼樣子來!」一面說,一面就伸手去曾服籌腰裡摸索。曾服籌並不躲閃,反將兩手張開,挺著胸膛說道:「你看有甚麼東西?要拿去,只管拿去!」

  周福在曾服籌渾身都摸索了一遍,竟是一點兒東西也沒有,不由得忿怒起來,問道:「你這小鬼,把兩件東西藏到那裡去了?你好好的交給我便沒有事;若藏著不拿出來,就不要怪我太厲害。我要取你的命都易如反掌;你性命都沒有了,看你藏著那兩件東西有甚麼用處?」曾服籌始終裝出不理會的樣子,說道:「我實在不曾藏著甚麼東西,你要殺死我,也只由得你。」

  周福心想:我那夜在門外,分明聽得劉老闆教他仍舊包紮停當,纏在腰間,時刻不可離身;此刻他身上沒有,不知他藏在何處?他知道是貴重東西,就這麼問他要,他自然不肯拿出來;不如且不逼迫他,只悄悄的留心他的舉動。估量他只十來歲的孩子,絕沒有多大的見識;暗地留心他的舉動,總可以看得出他藏匿的所在來。

  周福定了這個主意,便改換了一副和平面孔,說道:「你不肯拿出來,也是人情;這種傳家之寶,本來非同小可。不過我有一句話說給你聽,那東西藏匿的所在,你得仔細一點兒。凡是值錢的珍寶,不能藏在污穢不乾淨的地方,一污穢了就沒有光彩,沒有光彩便不值錢了。珍寶所藏之處,黑夜必有一道寶光沖出來。不識寶的,就見了這寶光也看不出;一遇著識寶的人,那怕相隔在十裡之外,也一望而知這寶光是從甚麼珍寶上面發出來的,珍寶在甚麼地方。

  「我從前在一家做珠寶生意的人家當差,時常看見那個識寶的東家半夜三更的起來,左手托著一盤白米,右手抓著米向藏匿珍寶的地方亂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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