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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孝子求醫惡因潛伏 仙人降宅橫禍飛來(3)


  曾彭壽等人聽了,都驚喜非常,大家奔到靜室,果見觀音廟神龕中所坐的那個仙人,端坐在原來準備給仙人坐的皋皮太師椅上。曾彭壽率領妻子劉氏,和一個才三歲的小兒上前叩拜,僕婦輩都在房外叩頭。

  仙人現出不愉快的顏色,責備曾彭壽道:「我早吩咐你不許張揚給外人知道,你偏要在大門外擺設香案,以致下人們也跑到大門外大驚小怪的叫喚。我本來與你沒有緣法,我到你家來,於你必不利;所以你初次到觀音廟求藥,我一口回絕。今天為你一念孝心所感動,不能不來;然這風聲一張揚出去,你我都不免有些麻煩。」說罷,悠然一聲長歎。

  曾彭壽心裡也不明白仙人說這些話的用意,只是連忙謝罪道:「此後當謹遵恪遵,嚴令家人不許在外透漏半個字。」仙人點了點頭,望著劉氏身旁立著的小兒,端詳了幾眼說道:「這孩子骨秀神清,將來必成大器,不過十六歲以前的命運太壞,過了十六歲,便是一路坦途了。左耳上怎麼帶這麼一個耳環?這是誰教你給他帶上的?」

  曾彭壽答道:「這耳環是在他周歲的時候,有個算八字的先生,替他寫了一本流年送來;說這小兒的八字太硬,在十歲以前,不克死父母,便須自己破相;若不克不破,就難得成人。八字既生成如此,不如由父母使他破相,替他穿破一隻左耳,打一個金環給他帶上,就可以免除一切惡運了。內人覺得小兒耳上帶了金環,恐怕被無賴的人看見了,因財起意,甚至將小兒的耳朵撕破,因此不敢打黃金的。先祖傳下來的,有一個烏金戒指,隨便看去,和鐵的一樣,內人就拿起戒指,改了一隻耳環,替小兒穿耳帶上。」

  仙人便不說甚麼了,教曾彭壽引去瞧老太太的背疽。曾彭壽原打算叫幾個老媽子將老太太抬到靜室來就診,不敢勞仙人大駕的;今見仙人教他引導,他便將自己打算的意思說了。仙人已立起身說道:「年老有病的人,豈可輕動!我去並不費事。」曾彭壽真是感激涕零,當下教劉氏先去老太太房裡通知,然後自己側著身體在前引導。

  老太太是個最迷信神佛的人,見有活神仙親來替他治這諸醫束手的背疽,心裡也不知如何高興、如何感激;更不知應如何誠敬才好!定要跪在房中等候;虧得劉氏將仙人所說不可輕動的話說了,才敢坐著等候。

  曾彭壽引仙人進房,老太太待勉強掙扎起身;仙人搖手教曾彭壽止住,就背疽處細看了一遍,從衣底摸出一個小包裹來,教老太太閉上眼,不可回頭反顧,才將包裹打開。曾彭壽在旁邊看著,包裹內全是普通外科醫生用的藥瓶刀剪之類。只見仙人從好幾個藥瓶之中取出一個來,拔開瓶塞,就背疽上傾了些藥末。藥才著肉,就聽得老太太說道:「是仙丹啊!我已不覺得背上生著疽了。」

  仙人放下藥瓶,教曾彭壽捧一個大磁盆伺候著,又從包裹中取了兩把小刀,在疽上劃豆腐似的劃了一陣。曾彭壽見劃的血膿湧出,以為老太太必痛不可當;誰知竟像毫不覺著的,哼也不哼一聲;並彷佛睡著了的神氣。

  仙人用銀匙將膿血腐肉盡行取出,傾入磁盆,換一種藥敷了疽口,拿膏藥貼上,才對曾彭壽說道:「此時所以不痛,是藥力使痛處麻木所致,過一會仍是免不了痛的;只是小心伺候著,絕無妨礙。」仙人施診的手續完畢,即返回靜室,關門打坐;也不要床帳睡覺,也不要茶飯吃喝,一些兒沒有饑餓勞倦的表示。曾彭壽夫婦和成章甫,每日早晚在靜室門焚香叩拜,仙人也不禁阻;一日替老太太施診一、二次,或三、四次不等,背疽居然一日好似一日了。

  這日仙人正在替老太太敷藥的時候,忽有個當差的立在房門外報道:「現在來了一個道人裝束的少年,聲稱是仙人岩廣德真人的徒弟,因有要緊的事,特來此地,要叩見師傅。小的回說此地並沒有廣德真人,請他往別處尋找。他說若真人果不在此地,我也不到此地來了;快去你老太太房裡稟報,此刻真人正在替老太太敷藥。小的見他說的和親目所見的一般,知道不是仙人的徒弟,必沒有這大的神通,不敢再回說沒有的話了;只得請他在門外等著,抽身進來稟報。」

  曾彭壽聽瞭望著仙人,仙人一面治疽,一面隨口說教他到這裡來便了。曾彭壽忙說道:「信士理應出外恭迎。」隨即走了出來,只見一個豐神飄逸的少年,年齡大約二十六七歲,長眉俊目,顧盼不凡。身著玄色道袍,將下半截擄起,紮在腰間絲帶之內,背馱包袱,腳穿麻織草鞋,一望就知道是行長途的打扮。曾彭壽忙迎上去作揖道:「真人正在寒舍,請即進去。」隨引少年道人到廣德真人跟前。

  只見廣德真人問道:「藥已照我的單子尋得齊全了麼?」少年道人垂手鞠躬答道:「已尋得齊全了。」廣德真人微點其首,又問道:「尋藥時不曾遇著魔劫麼?」少年道人道:「托恩師的福庇,魔卻不曾遇著;只黑靈芝在雲霧峰最高之處,有五鬼看守。弟子原可暗取,不驚動五鬼;因見五鬼沒多大本領,不足畏懼,徑上前取了,以致五鬼和弟子惡鬥了一邊夜。幸賴恩師的神威,將五鬼殺敗了,因此前來繳旨。」說時將背上包袱解了下來,雙手捧在頭頂上。

  廣德真人伸手接過去,也不開看,只含笑說道:「辛苦了你,去休息休息罷!我在這裡還有幾日耽擱,須待背疽全愈了,才得回山燒丹。你可先回山去,將我前次燒九轉還魂丹的鼎灶,安置妥貼,靜候我回來。」少年道人諾諾連聲的答應。

  道人去後,廣德真人仍回靜室打坐。曾彭壽和成章甫都親耳聽了廣德師徒問答的話,覺得全是仙人口吻,信仰的心思,不由得益發增加了。

  大凡要秘密的事,絕不能經多人知道;若知道這事的人,在三人以上,便保不住能長久秘密了。廣德真人自從那日黃昏時候,與曾彭壽同時離開觀音廟之後;次早有來觀皆廟求藥的,一看神龕裡不見了仙人,自然甚是詫異。問廟祝,廟祝也不知道;只說仙人初來的時候,曾托夢說瘟疫沒有了,丹墀中的楊枝水也就沒有了。今早不見了仙人,看楊枝水時,果然連四口大缸,都不知去向。

  求藥的人大失所望,回家不待說逢人便傳播這消息。求藥的不止一人,傳播的也就多了,不須一日工夫,周近數十裡都知道觀音廟的仙人去了。

  普通一般人聽了這消息,只要各自家中人的疫症治好了,便不發生何種感想;惟有朱宗琪一個人,一得這消息,心裡很是難過。因他是個一錢如命的人,就為這仙人到了觀音廟,他才帶了兩個得力的當差,坐守在觀音廟裡,以致家中被強盜劫去了許多金銀飾物;雖報由桃源縣來他家勘驗了,只是幾日不曾偵查出絲毫縱影。

  他問家中人被盜劫時情形,家中人都說只見三個強盜,年紀都只二十幾歲,形像並不兇惡,身體也不魁梧,手裡也沒拿甚麼兵器,聽口音不像是本地方的人。朱宗琪更覺得若是自己和兩個得力的當差在家,只三、四個手無寸鐵的強盜,萬不能由他們將這許多金銀飾物,容容易易的劫了去;可見此番被盜,完全是由於觀音廟來了這仙人所致。

  從這上面已經不滿意這仙人了;而因為有這仙人在觀音廟裡施水,不曾說出截止的日期,以致他放出許多錢給做小買賣的人。在他當是以為本息都收得回來了的;誰知放出的本錢,尚不曾收回一半,仙人就信也不給一個走了!做小買賣的賠了本,那有力量還他呢?這裡面的損失,在朱宗琪這種一錢如命的人受了,覺得非常嘔氣;只恨自己不知仙人的去向,又沒力量能奈何仙人,只好擱在心裡難過。

  曾彭壽雖曾一再叮嚀家中僕婢,不許宣揚出去,其實何嘗能做到守口如瓶的這一步?人多口雜,各僕婢都有親戚六眷,各自以為自己的親戚六眷不比外人,主人叮嚀不許向外人宣傳,親戚六眷應不在不能宣傳之內;又是這種奇特的事,誰不想說給和本人有關係的人聽?因此不宣傳的宣傳,一地方知道這事的就很多了。

  其中也有害了病要求仙人醫治的,便攜帶香燭果品到曾家來,定要見仙人求藥。曾彭壽既受了廣德真人的吩咐,當然對外人不承認有這一回事;但是這消息已經由自己家下人傳出去了,來求藥的人,不能因曾彭壽不承認就信以為實,於是有些人在曾家吵鬧,罵曾彭壽不應將仙人藏匿在家,不與人家方便。

  曾彭壽見事情已鬧到這一步,秘密是不能秘密了,徒然得罪地方人;只得到靜室陳明這種情形。廣德真人倒不拒絕,親自出來見了那些求藥的人,有給藥的,有說無緣不能治的,一會兒都打發走了。

  朱宗琪這時正想打聽廣德真人的下落,一知道隱藏在和他有嫌隙的曾彭壽家中,登時就起個借此陷害曾彭壽的念頭。究竟他的念頭如何?能否陷害曾彭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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