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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黎是韋領銜請開會 林簡青著意使陰謀(2)


  林太太笑著搖頭道:「那就真要將你撕開,每人吃唐僧肉一般的,一個吃一塊,只怕還不夠呢。我說怪你自己不好,是誰教你生得這麼如花似玉,使男子一看了就涎垂三尺。在周南女學的時候,你那時年紀還輕,不過十三四的人,隔壁明德學堂的男學生就找著你,糾纏不清。我那時就對你姐姐說,只怕不等到成人,求婚的就會應接不暇。你小時候就有一種脾氣,最歡喜引得一般青年男子發狂,及到認真和你談判,你又正言厲色,拒人於千里之外。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同著你兩姊妹在曾文正祠遊觀,你在柱頭上拿石灰塊子題詩的事麼?那不只怪得你自己不好嗎?」

  陳蒿望了林太太一眼笑道:「那小時候,懂得什麼?舊事重提,真令人慚愧。」

  周撰忙問是什麼事?

  陳蒿回頭向周撰臉上啐了一口道:「幹你甚事,要你問。」

  周撰道:「你們說得,我為什麼問不得哩?」

  林簡青笑道:「這又只怪得孟珠不好,無端說得這麼閃閃爍爍,連我都要問。」

  林太太笑道:「一不是說不得的事,二不是問不得的事。我是偶然觸發起來,想起好笑。周先生要是不放心,以為有什麼不相干的事,我就懶得說。拿作閒談的資料,便不妨說出來,也可見二妹小時候就不是一個老實人。這一大包的求婚書,亦非無因而至。」

  周撰道:「誰不放心!有什麼不相干的事,小時候的行為,很有些令人聽了開心的。嫂子請說罷!」

  林太太道:「那年是宣統三年,我記得是三月初間,禮拜日學校裡放假,由我發起邀二妹姊妹兩個,到藥王街鏡蓉室照相館,叫了一個照相的,去曾文正祠花園裡照楊。那日既是禮拜,各學校的男學生到那無裡遊覽的很多,我三人帶著照相的一進園,就有兩個穿明德學校制服的學生,年齡都不過十五六歲,跟在我們後面走,評頭品足的,無話不說。二妹那時才十三歲,聽那兩個學生說話討厭,就回頭問他們,是哪個學堂的?二妹的意思,本想問過他們的學籍,即責駡一頓。

  「誰知那兩個畜牲誤會了,見二妹說話笑嘻嘻的,以為是有了好消息,立時現出那種輕骨頭樣子,真教人見了噁心。還對著二妹涎皮涎臉的,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來。二妹氣他們不過,讓他們走到切近,猛不防朝著兩人臉上呸了兩口,呸出無數的唾沫在那兩人臉上。看那兩個畜牲多無恥,真有婁師德唾面自乾的本領,被噴了一臉的唾沫,不但不惱怒,反跟在後面,說這種香唾,是不容易得到臉上來的。我連忙教二妹再不要睬他。我們三人在那橋上照相,那兩個東西就站在橋頭,如癡如呆的望著。我們照過相下橋,回頭見兩人仍是跟著,二妹就從地下拾起一塊壁上掉下來的石灰,在那回廊柱頭上寫了幾句詩道:

  碧梧原是鳳凰枝,夢想魂銷亦太癡。
  寄語郎君須自愛,臨風漫作定情詩。

  我當時就怪二妹不該寫,二妹和小孩子一樣,也不理會。後來畢竟為那首詩,害得那兩個東西顛顛倒倒,課也不上,每日只在周南女學門口徘徊。二妹倒和沒事人一樣,那裡肯睬他們呢。足足的徘徊了上兩個月,料道沒有希望,才把那癡忘的念頭斷了。然而學校裡,竟為這事,除了兩人的名。除名後,每人還寫了一封信給二妹,二妹也沒理他。周先生看二妹小時候,是不是就調皮得厲害?」

  陳蒿笑道:「我們今日到孟姐這裡來,是來研究現事的,不是來聽故事的。虧你好記憶力,這樣狗屁詩,居然印在腦筋裡,幾年不忘記。不提起,我自己倒忘了。小時候臉皮厚,想得出就寫得出。於今回想起來,真羞死人,快不要再說了。看林先生對於這開會的要求怎生說法,還是依我說的置之不理呀,還是徇幾個無賴子無理的要求,把一個莊嚴的同鄉會,作私人傾軋之具呢?」

  林簡青道:「這事我昨夜已和孟珠研究了好一會,照情理本可置之不理,論我們的交情更不消說得,是立於反對開會的地位。但這事我們吃虧,第一就吃虧在你們是同學,第二吃虧在我當會長。公道話本來人人可說,不過出自有交情的人口裡,就顯見得有有心偏袒似的。同鄉會的章程,只要十人聯銜,請求開臨時會議,會長是不能否認的。你說為十人牽動全域,不錯,然十人若于開會時,所報告開會理由,大家不承認這理由有開之必要,這十人自要受相當的處罰。處罰的是什麼呢?賠償開會的一切損失,受大家嚴厲的詰責,這權操之會員大眾。

  「會長於開會前,沒否認這理由之權。因此,置之不理的話,決辦不到。事前若不設法疏通,開會時,想有人出來否認開會的理由,但怕不容易。因為每次開會,在下面發議論的人多,肯上臺發托,他們不見得肯到會。就到會,也不肯見得肯上臺批評人家的議論,以結怨於人。這十個人既聯銜寫信來要求開會,必已有一種結合,不但不盡是曾向你求婚的。這十人之外,必尚有暗中指揮不肯露面的。兩位若不事前疏通,則惟有團結一部分人,預備在會場上為有力之辯論,不然,以全無團結的,與有團結的抵抗,只怕有些難占勝利。」

  周撰點頭道:「簡青這話很有見識。團結一部分人不難,但有魄力、能登臺雄辯的,不容易找著。」

  陳蒿道:「找人家幹什麼?我們自己沒生著口嗎?他們定要開會,我自己去,看他們怎麼說,我自有答付他。這一包信,我也帶去,不見得到會的,沒一個正人。」

  林簡青搖頭道:「自己去,是萬分使不得。會既是為反對你們的人所開,會場中的空氣,自然沒有和緩的。那時吃了眼前虧,沒處申訴。」

  陳蒿不服道:「難道他們是野蠻國的種子,不講法律嗎?既是開會研究,就均勻全應憑法律解決,有什麼空氣和緩不和緩。他們真敢對我一個弱女子動武不成?如何有眼前虧給我吃?」

  林簡青笑道:「東京留學生開會,打得落花流水的次數還少了嗎?被打的人,哪個不是最會講法律的。憲政黨的梁啟超,在錦輝館開他本党成立會,到會的全是他本黨的人,不料被國民黨人知道了,由張溥泉臨時邀集十多人,沖進會場,沒等梁啟超演得幾句說,張溥泉一聲喊打,十多人齊聲響應,會場秩序登時大亂。張溥泉一躍上臺,抓住梁啟超就打,這十多人在滿座尋人廝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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