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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小姐橫心打嬌客 老頭拼命護女兒(2)


  秦次珠到此時,實在是精疲力竭了,受傷的手,更痛得十分難忍,聽了秦珍的話,即松了手。雙膝往席子上一跪,向秦珍叩頭哭道:「你老人家不能替你女兒出這口氣,你女兒死不瞑目。」

  說畢,身子向後便倒,直挺挺的在席子上,和死了一般。秦珍愈覺傷心,扭住熊義,也和秦次珠一樣,用頭去撞,口中只喊:「我這條老命不要了,請你這狠毒的東西一併收了去罷!」

  熊義想不到弄得這一步,也不免有些慌張起來。心想:這老糊塗六七十歲了,又正在病得去死不遠的時候,若在我身上幾頭撞死了,我如何能脫得了干係?一時不得主意,只將身子往旁邊退讓,不給秦珍撞著。虧得兩個姨太太,一邊一個把秦珍抱住。熊義扶著秦珍的頭,慢慢擁到床邊。見他兩眼不住的往上翻,咽喉裡痰聲響動,大姨太就要哭了出來,二姨太連忙止住。大姨太悲聲說道:「眼見得要去世了,大少爺又不回來,三小姐更成了這個模樣,我和你兩個人擔得住嗎?」

  二姨太道:「且將這裡躺下來,你快去弄些姜湯來灌救。他老人家常是這樣的,大概還不妨事。」

  大姨太便將枕頭墊得高高的,七手八腳的把秦珍躺下。大姨太望著熊義流淚道:「姑少爺可憐我兩個不是擔當得風波的人,不要只圖你個人脫身,提腳就跑。今日的亂子,完全是為姑少爺鬧了。」

  熊義此時急得心無主宰,聽了這的話,沒有回答。倒是二姨太向大姨太說道:「你真是多慮,他跑到哪裡去?又不是他害死的,一跑倒顯得情虧了。你快去弄姜湯來,救人要緊。」

  大姨太才拭眼淚,往廚房裡去了。

  熊義見大姨太去了,真想脫身逃走。二姨太連連搖手,湊近耳根說道:「須得再等一會,看灌救的怎樣。救轉來了,再走不遲。如灌不轉,便用不著走了。有我在這裡,你怕什麼?」

  熊義點了點頭,仍坐下來,用手在秦珍背上輕輕的捶,想把他喉中壅塞的痰捶下去。二姨太奪住熊義的臂膊搖頭,又湊攏來說道:「還怕他痰壅死了嗎?」

  熊義只得收了手,看秦珍的兩眼向上翻著,絲毫不動,神光都散了,已露出了死像。二姨太撕了點極薄的紙條兒,兩個指頭撚著,送到秦珍鼻孔底下,細看了一會,回頭望著熊義笑。熊義問怎麼?二姨太道:「一絲也不動,只怕不中用了。」

  剛說著,大姨太端著一碗姜湯進來,問轉來了沒有?二姨太歎氣答道:「且把姜湯灌下去,看是怎樣,此刻是說不定能轉來。」

  大姨太望著秦珍的臉哭道:「啊唷,看這臉色,不是已死過去了嗎?」

  隨手把姜湯放下,雙手捧著秦珍的頭,叫了兩聲老太爺,就放聲哭起來。二姨太在她肩上攀了一下道:「你能哭得轉來嗎?還不快把姜湯灌下去!」

  大姨太停了哭說道:「你來看,牙關都緊了,姜湯如何灌得下去?」

  二姨太就桌上拿了個牙刷道:「牙關緊了,用這躕子撬開,就灌下去了。」

  大姨太真個接了牙刷,將秦珍的牙撬開,灌了姜湯下去。隨即到秦次珠身邊,也照樣灌了。不一會,只聽得秦珍喉管裡的痰聲,如車水一般的響起來,兩眼也漸漸活動了。

  熊義看了情形,料已是無性命之憂了,立起身來想走,又恐怕大姨太不依,二姨太早猜透熊義的心事,開口說道:「依我的意思,老太爺既救轉來了,姑少爺宜暫時請退,免得老太爺清醒了,見著又生氣。年老的人,像這般的氣,能受得了幾遭?」

  大姨太不做聲,熊義此時心中實在感激二姨太,真能體貼,便故意躊躇道:「話是不錯。不過,我不等他老人家完全清醒,就是這麼走了,心裡如何過得去?明日見面,他老人家不又要責備我嗎?」

  二姨太道:「這是用不著說客氣話,有什麼過得去過不去?事後受兩句責備,也沒要緊。況且不是說不明白的。快走罷,等待清醒了,又有許多麻煩。」

  說時,向大姨太身上推了下,問道:「你說我這話錯不錯?」

  大姨太只得點點頭。熊義如遇了赦旨,抱頭鼠竄的跑回家中,急忙更換了衣服,重訪鳩山安子去了。

  這裡秦珍父女都是受氣過甚,一時痰厥過去了。有熱姜湯把痰一沖散,不消半刻,都清醒轉來。大姨太早已用繃帶將秦次珠的傷處裹好。秦次珠醒來,就在席子上伏身痛哭。秦珍不見了熊義,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們全是死人嗎,為何放那畜牲逃了?」

  二姨太忙湊近床緣答道:「姑少爺並不是逃了。他因你老人家醒來,見了他又要生氣,暫時走開一步,明日再來請罪。他灌救了你老人家和三小姐,見已不妨事了才走的。」

  秦珍恨道:「還在這裡叫什麼姑少爺!我金枝玉葉的女兒,若肯給他這般狠心的賊,也不等到今日了。你就去,教他趕緊把婚約退給我罷!」

  秦次珠正伏在席子上哭,聽秦珍這般說,一蹶劣爬起來坐著道:「沒這麼容易!他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巴不得把婚約退了,這樣去說正遂了他的心願。」

  秦珍連在枕上點頭道:「是,是,我兒的見識不錯。那東西實在是太可惡了。我兒的手,此刻痛得怎樣了?老大,你扶小姐過來,給我瞧瞧。」

  大姨太起身來扶秦次珠,秦次珠已立起身來道:「要扶什麼,是誰替我裹上這布條兒的?」

  大姨太道:「我見血流個不止,幸好家中有現成的繃帶藥棉,就替小姐胡亂裹上了。」

  秦次珠想解開給秦珍看,才解了兩層,裡面都被血浸透了,膠結得痛不可忍,又哭起來,口中不住的把熊義咒駡。秦珍便說道:「不要再解了。我兒且回房養息,我慢慢想法子處置那畜牲。」

  秦次珠生氣道:「什麼法子,要慢慢的想?他既這麼毒心,我也說不得要下毒手。我不過拼著償命,自己去他家裡一刀子砍死他。他難道有三頭六臂不成,怕砍他不死?」

  秦珍素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不好,憤恨起來,什麼事都敢做。聽了這話,嚇得一疊連聲說:「使不得,他是個男子漢,氣力到底比你大些,做他不到時,自己反得受苦。」

  秦次珠不等秦珍說下去,即搶著說道:「顧不了這麼些。他力大,能把我砍死更好了。你管著女兒這條命,天天給氣你受,倒不如送把人家砍死了,你還可望多活幾年。」

  說畢,哭著往外走,秦珍忙喊:「我兒轉來,我有話和你商量!」

  秦次珠也不答白,徑走回她自己房裡去了。秦珍恐怕她真拿刀子去砍熊義,向兩個姨太太說道:「你二人快去守著三丫頭。她的性情,你二人是知道的。在此地若真弄出殺人的事來,還了得嗎?你二人說不得辛苦辛苦,每人帶個下女,日夜輪流看守她。只須幾日,她的手一好,氣就漸漸的平了。也不用拿話去勸她。她的脾氣,是越勸越厲害的。老二你先去罷,她若不聽你攔阻,你就教下女快來告訴我,你卻一步也不能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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