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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沈銘鑒陰謀制惡少 章筱榮避地走長崎(1)


  話說章筱榮看了信,與張繡寶說道:「好笑!同鄉會寫信來勸我回國。話是不錯,但是我自己若想回國,隨便什麼時候都可。我本也不留戀這日本,同鄉會有什麼權力,能是這般寫信來教我回國?我又不是官費,全是掏腰包在這裡用。誰能干涉我,有什麼拘束?我偏不睬他,看他那同鄉會,有什麼手段來奈何我。」

  張繡寶也看了看信道:「我看這信,蓋了同鄉會的章,信內又稱同人等,必不是一兩個人隨意寫來的;一定開過了會議,議決了辦法才寫的。」

  章筱榮笑道:「自然是開會議決了才寫的。不過同鄉會對於自費生,便議決了,有什麼力量?不要睬他。」

  說著,將信撂在一邊,仍照常度日。

  章器雋見他接了同鄉會的信不做理會,公使館必要動作的。和他同住了嘔氣,他的錢又還了我,不如先搬出去。即日在牛噫鶴卷町,尋了個貸間。凡是自己的物件,全搬到新貸間來,也不同章筱榮說話。章筱榮、張繡寶二人心中,正自歡喜,去了一個眼中之釘,四處打聽了一會,知道同鄉會那日開會的情形,並已寫信到公使館去了。

  張繡寶也有些害怕,說我們住在這裡,終日懸心吊膽,何必不回到上海去過我們的快活日月,章筱榮不依道:「同鄉會不是這般舉動,我本不是來留學的,有了你,還有什麼不願意回去?他們既是這樣不給我的面子,我倒要在這裡,看他們有些什麼本領。這日本莫說公使館,袁世凱要有辦法,那些亡命客也沒地方立足了。我們只要不違反日本的法律,公使館能拿我怎樣?你儘管放心,充其量,不過在日本暫時出了浙江的籍。難道做了浙江省的人,便不要吃飯不成?」

  張繡寶見是這般說,也登時放大了膽。

  又住了幾日,全不見公使館有一些兒動作,章筱榮更是興頭不過,特意跑到幾個同鄉的家裡,趾高氣揚的說道:「我這幾日坐在家中不敢出外,惟恐公使館派人來驅逐我回國;我不在家中,又要加我的罪名,說我避匿不受驅逐。誰知等了幾日,全不見一些兒影響,等得我焦躁起來了,特意到你們家來打聽打聽。你們那日是到了會的,到底是如何議決的?只怕是當書記的偷懶,不曾寫信到公使館去。不然,便是沈會長先生賞我的臉,不肯要我丟人,當眾議決之後,背地裡又囑咐書記不用寫。據我想,若不是這樣,豈有堂堂的浙江同鄉會,寫信到公使館要驅逐一個絕無抵抗力的自費生,公使館有不竭力奉行的嗎?若真是沈會長先生賞我的臉,我倒得去謝謝他,不可辜負了他這番美意。」

  章筱榮這幾句話不要緊,只氣得那幾個同鄉的都咬牙切齒恨起來,不約而同的跑到事務所,爭著向沈銘鑒說訴,均是一般口吻。

  沈銘鑒笑了笑說道:「我早知道公使館是辦不到的。我等也只求經了這番手續,盡了我們同鄉會的職責,執行不執行,與執行之後有無效果,本不在計算之中。哈哈,真應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的這句俗話,這倒有些使我為難起來了。」

  報告的幾人說道:「這畜牲既如此可惡,若不能實行驅逐他回國,我們這同鄉會就可取消了。我們這幾個人,立刻就可將事務所的牌子劈破,會長先生也就應了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的這句成語了。」

  沈銘鑒聽了,大笑說道:「依諸公的尊意,應怎麼辦才好?但有主張,我沒有不執行的。」

  都低頭思索了一會,實在想不出辦法。

  沈銘鑒道:「我卻有個最下的辦法,只是得我親去神戶走一遭。諸公不用性急,一星期之內,包管章筱榮在此立腳不牢便了。」

  幾人聽了高興,問:「親去神戶幹什麼?莫不是要神戶警察署推翻前案,移文到東京警察署來提章筱榮麼?」

  沈銘鑒搖頭道:「猜得也還近理,不過是辦不到的事。我說給諸公聽,諸公卻要秘密,不要露了風,給他知道了,暗地移了地方,事情便不好辦了。」

  幾人都發了誓道:「我們受了那畜牲的惡氣,正恨他入骨,怎肯露出風聲來給他躲避?」

  沈銘鑒點頭說道:「他有兩個大仇人在神戶警察署,只恨不能出監。出來了,決不和他甘休。」

  幾人笑道:「就是那日傳單上寫的譚先闓、劉應乾麼?章筱榮應早知道防他們了。」

  沈銘鑒道:「哪能防得及?他二人一個定了三個月,一個定了四個月,章筱榮所以神安夢穩的,以為沒人奈何得他。我到神戶去,有途徑可以運動二人出來。二人俱是兇暴之徒,利用的方法盡有。」

  沈銘鑒說過之後,立時動身,坐火車到神戶。

  原來神戶的中國領事,是沈銘鑒的妻舅。叫方立山,廣西柳州人,與沈銘鑒同事多年,交好得很。沈銘鑒這日到神戶,會著方立山,將譚先闓、劉應乾二人的事說了。說是受好友之托,要將二人救取出來,求方立山設法。

  方立山道:「這事不容易辦。若在沒有判決的時候,那署長姓中澤,與我還說得來,我去求他,不特可以減輕罪過,便要他立刻放出來,也做得到。於今已判決了這麼久,供詞判語都已詳上去了,就是中澤署長自己想將他二人放出,限於成例,也做不到。」

  沈銘鑒在東京的時候,以為有領事的情面,要求釋放兩個不關緊要的人,沒有辦不到的事。此刻聽得這般說,將來時的勇氣冷了半截。用那失意的眼光,望著方立山半晌說道:「無論如何,不能設法辦到嗎?」

  方立山搖頭道:「你的事,我豈有不盡力之理?無奈這類交涉,實在是不好辦。你沒聽得濤貝勒保吳雨平的事嗎?以那麼大的情面,明治天皇海陸軍大臣元老會都運動了,還不知費了許多周折,才釋放出來。近年的交涉,更是難辦了。一來是不許外人侵犯他的司法,二來現在和老袁作對,亡命到日本來的太多。他假意藉口保護國事犯的美名,我們政府方面,或是要求保釋,或是要求引渡,他們都慎重不過。你去回絕了你那朋友罷!我去說一句話,都與國體有關,實在做不到的事,料你那朋友也不至見怪。」

  沈銘鑒不便再說,悶悶不樂的坐著,想第二條驅逐章筱榮的門路。

  正是無巧不成話,合當譚先闓、劉應乾二人的難星要退子。

  沈銘鑒正在悶極無聊的時候,忽見一個當差的進來,手中拿著一張名片,說警察署中澤署長來拜。方立山也不去看名片,笑向沈銘鑒道:「他來了倒好說話。他必有什麼事來和我商量,談話中有機會,我就跟他說,看他如何回答。只要他口氣鬆動,就好設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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