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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濫情人回心思結局 可憐兒含悲歸故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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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子此時心中惟恐春子寫信回家的時候,將這些事都告訴了加藤勇。見加藤勇來了,心中未免有些著慌。聽他問中村先生,正不好怎生回答,春子已搶著答道:「中村先生每日在這裡看病,今日已經來過了。他們兩夫婦為這小丫頭的病,都差不多也拖病了。」 加藤勇聽了,連忙笑著對圓子鞠躬道謝。圓子回禮不迭,心想:春子為人的脾氣真怪,怎的到這時候還幫著我和他說話?這真教我想不到。只見加藤勇說道:『今日二十五,只幾天就要過年了。梅子的病既能起坐不吃力了,就可以勉強回愛知縣去調養。我因怕你們路上沒人照應,特地來接。明後日就動身回去罷!家中也還有些事情要料理,不能再遲了。」 春子道:「我一個人正在這裡著急。你來了還有什麼話說!決定明日動身就是。小丫頭的病橫豎不是一時得完全好的,回去好好的調養便了。」 加藤勇點頭道:「中村先生府上在哪裡?我得親去請安道謝。」 春子道:「他有事。不在家的日子多,去也會不著。著人去通知他一聲便了。」 加藤勇笑道:「這如何使得?萍水相逢,承他是這般看待,我的禮數太簡單了怎對得住?」 圓子賠笑道:「老伯不用是這般客氣,承伯母看得我們起,盡力是應該的。只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還要求老伯、老伯母及妹妹原諒。我也有多日不曾回家了,正想歸家望望。他若在家裡,教他就來替老伯請安。便不在家,也可著下女去找的。」 加藤勇連連謙遜道:「夫人是這般稱呼,委實不敢當,以後請改了罷!」 圓子也客氣了幾句,教看護婦去喚乘人力車,自己換了衣服,辭了加藤勇出來,乘車奔到家中。 黃文漢正接了他一個朋友由雲南打來的電報,靠火爐坐著,在那裡翻譯。見圓子回來,放下電報問:「今天怎回來了?」 圓子見黃文漢手中拿了張電報,忙問:「是誰打來的?」 黃文漢道:「是我一個朋友從雲南打來的。還沒翻譯得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事?因為是官電,不要他自己出錢的,鋪張了一大段的空文章。等我翻出來,看是為什麼事。」 說著又拿起電報翻譯。一會兒譯完了,笑向圓子道:「打電報給我這個朋友姓周,在雲南都督府裡面當參謀,打電報來叫我去幫忙。電報裡面述雲南獨立後的情形很好,沒有別的事。」 圓子道:「你朋友既打電報給你,你是一定要去的了。」 黃文漢道:「這卻不一定,且過一會再看。梅子的病怎樣?」 圓子道:「他父親來了。」 圓子接著將今日病院裡的情形,並加藤勇和春子的談話,一一述給黃文漢聽。黃文漢點頭笑道:「要強的人是這樣的。春子若派我們的不是,就先得在她丈夫跟前認錯。她和她丈夫素來不十分和睦的,如何肯給錯處把她丈夫拿著,使她丈夫好埋怨她?並且春子平日很嬌慣梅子,不受加藤勇管束。於今出了這種花樣,說出來,更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只要敷衍得過去,便敷衍過去了事。春子何等聰明的人,豈肯攀下石頭來壓自己的腳?我倒得立刻去看他,今晚還得餞行才好。」 圓子聽了黃文漢的話,方知道春子的用意,暗暗佩服春子,更佩服黃文漢有見識。當下黃文漢收了電報紙,教圓子拿了套新冬服出來更換了。圓子問:「要買東西送他們麼?」 黃文漢想了想搖頭道:「可以不必,我們和他們以後決不會再有來往。他們客客氣氣走了就完事,何必送什麼東西?送少了拿不出手,多送犯不著,嘴頭上說一句就夠了。老蘇不必說給他聽,等他們動身之後,再告訴他不遲。他若知道了,必抵死要去送行。旁的不打緊,梅子的性情癡得可怕,倘若在火車站又鬧出什麼花樣來,豈不教春子為難嗎?」 圓子連連點頭道是。黃文漢遂同圓子仍到順天堂來。和加藤勇見面之下,少不得二人都有些客氣話說。 梅子見黃文漢和圓子來了,不見蘇仲武同來,悄悄的拉圓子到床前問:「怎的不見他同來?」 圓子哄她道:「他說此刻不便來。明日到火車站來送行,好背著人和你說話。」 梅子便不做聲了。黃文漢說要請加藤勇去精養軒晚餐,加藤力辭不肯去。春子也在旁邊說了許多道謝不敢當的話。黃文漢見他們決意不肯去,也就不勉強。當下隨意談了一會,黃文漢告辭歸家。 這晚加藤去旅館裡歇宿,圓子和梅子談到更深才息。次日,加藤來付清了醫藥費,圓子幫著收拾行李。黃文漢也將春子來時寄存他家的行李搬了來。梅子一早起來,梳洗完畢,略略用了些早點。一行人乘人力車到火車站,搭九點五十分鐘的火車。 梅子到火車站,東張西望的找蘇仲武。此時蘇仲武還在家中做夢,火車站上哪裡去找蘇仲武的影子?梅子張望了一會,又悄悄的問圓子:「怎的不見他來?」 圓子仍哄著她道:「你放心上去坐著,一會兒就來了。」 他們到車站時,已是九點四十分鐘了。十分鐘的光景,有何難過?只大家說了幾句客氣話,那汽笛就嗚嗚的叫起來。梅子看蘇仲武還不來,望著圓子流淚。 想要問,又當著父母不敢開口。圓子天性本來很厚,和梅子又相處了這麼久,一旦是這樣的分手,以後還不知何年何日可以重見,如何不傷感?不過恐怕現出傷感的樣子來,使梅子看了更加著急,特意裝出和平常一樣,笑逐顏開的談話。見梅子忽然淚流不止,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幸開車的時刻已到,機聲軋軋,笛韻嗚嗚,一轉眼間,那火車如離弦之箭,載著梅子去了。圓子和黃文漢站著望那火車去得遠遠的,連煙都看不見於,才歎息回家。梅子回到愛知縣,過了年,將養了幾個月,病已全好了。第二年四月間,和生田竹太郎結了婚,夫妻甚是相得。此是題外之文,與本書無涉,不過說出來,以見愛情是個靠不住的東西。為這東西顛倒,決沒有好處。看官們若自以為是多情種子,不以在下的話為然,就請各位自己看自己所遇。 將來的結果何如,便知在下這句「愛情是個靠不住的東西」的話,不是隨意說出來的。 閒話少說。當日黃文漢和圓子回到家中,二人很太息了梅子一會。黃文漢問圓子:「同去看蘇仲武不?」 圓子笑道:「去看看他也好,看他聽了梅子已去的話,怎生說法?」 黃文漢笑道:「我看他沒有什麼說法。他二人離開已經兩個月了,也淡了許多了。你看梅子今日的情形,就可推測他沒什麼話說。 若在兩個月前,只怕梅子死也不肯一個人上車回去。今日也不過流一兩點淚罷了!」 圓子道:「梅子也實在是沒有法設。昨夜和我說得哭了幾次,她說到死也不會忘記蘇仲武待她的好處。並托我好生安慰老蘇,教老蘇不要著急,她到愛知縣就寫信來。」 黃文漢點頭道:「梅子的心是乾淨不過的,誰也知道。不過性情沒定的人,一見了生田竹太郎的面,只怕連寫信的工夫都沒有了。她既去了,我們且不必管她。差不多十一點鐘了,吃了午餐,再去看老蘇不遲。」 圓子答應了,入廚房幫著下女弄飯。夫妻二人午餐已畢,便到蘇仲武家來。 不知會著蘇仲武如何說法,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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