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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假面目貞女上當 巧語言乖人說媒(1)


  話說王甫察一個人苦苦的思索了一會,似乎有了些頭緒。

  隨便用了些點心,問吉野道:「我想住在林家有許多不方便,不如尋一個清淨的貸間住下,事情好著手些。」

  吉野笑道:「你要尋貸間,我卻知道有一處地方很好。前幾月我有個朋友曾住在那裡,沒住好久,就因事往別處去了。那裡樓上一間八疊席的房,每月房租五塊,連電燈伙食每月十二元。」

  王甫察喜道:「好極了,就請你介紹,免得我去尋找。」

  吉野點頭道:「房子在大浦,從這裡去不遠。」

  王甫察道:「就請你和我同去看看。」

  說話時清了點心錢,同吉野到大浦町。朱安瀾自回醫學校去了。王甫察和吉野看了房子,果然很好。當下交了定錢,回到林家搬行李。林巨章只問搬向什麼地方,並無挽留之意。王甫察也不在意,謝了擾出來,押著行囊,到大浦居住。

  從此王甫察又換了種生活。一連去綺南樓幾次,漸漸與藤子廝熟了。王甫察儀錶本來過得去,媚內的手段,更是從悉心研究得來,不到一個月工夫,藤子居然和他有了些感情。王甫察知道她是不肯輕易和人家生關係的,便也絕不露出狹邪的樣子來,只一味和藤子講精神戀愛。饒你藤子有多聰明,雪子有多老練,都把王甫察看作一個有志行的男子,時常兩姨表姊妹自己將中國酒菜或點心帶到王甫察家來同吃。王甫察知道藤子最是信雪子的話,在雪子面前更是規行矩步,言不亂髮。那時他哥哥子已經回信給林巨章,說六十塊錢已收到了,信中還托林巨章照應王甫察。林巨章見王甫察搬後,並不常來,借錢的話,更不曾開過口,雖是由王無晦的情面,心中卻也很歡喜王甫察。

  以為比那些無賴的小亡命客見路即鑽的人品強得多,特意教張修齡時常來探問王甫察的情況,十塊五塊的零零碎碎的送來。

  王甫察得了錢,無排揀藤子、雪子用得著的,買了孝敬。好在藤子、雪子都不在銀錢上著眼,就是幾角一塊錢的東西,都覺的王甫察是由一片至誠孝敬來的,比值一千八百的還好。王甫察見水磨工夫已經成熟,估量在此時開口求婚,必不至碰釘子。

  一日,藤子一個人來到王甫察家,王甫察便委婉將求婚的意思說了。藤子因平日常聽王甫察說家中沒有妻室,久有幾成屬意。今日聽了求婚的話,不覺面上紅了起來,半晌不好意思回答。王甫察等了一會,催她答覆,藤子道:「這是我終身的事,待我思量一日,還要問我母親,看她許可不許可,明日再來答覆你。」

  王甫察忙點頭道:「不錯,這是應該仔細思量的。也不必明日,我靜候你的答覆便了。」

  藤子聽了這話,登時又加增了一層愛王甫察的心思,只是面上總有些羞怯怯的。不好久坐,辭了出來,到綺南樓和雪子商議。雪子道:「我早知道他是有意要和你求婚的,這事在你自己斟酌。王君人是不錯的,只不知他家中確有妻室沒有。」

  藤子道:「他說他十四歲便出來奔走革命,十多年不過回家兩次,家中妻室,倒像確實沒有。」

  雪子點頭道:「王君為人小心謹慎,又很誠實,我料他也決不至說謊話。不過可慮的就只怕他愛情不專一。」

  藤子吃驚似的問道:「何以見得怕他愛情不專一?只怕是你看錯了罷!」

  雪子笑道:「並沒看出他愛情不專一的證據來,我是一句猜想的話,你何必發急,便替他護短哩。」

  藤子道:「我哪是替他護短?這事情不是當耍的。他若果真愛情不專一,便不答應他罷了。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的男子,嫁他做什麼?你是這樣說,怎能怪我發急。橫豎不關著你的痛癢,你自然是不發急的。」

  雪子知道藤子的性格,最怕聽人家說她親人的壞處。她自己時常拿著親人的壞處給人家說可以,人家聽了她的,切不要幫著他說,越是反對她厲害,她越是高興,越是感激。若不知道她的性格,跟著她說她親人的壞話,她便立刻不高興,有時還要給說的人下不去。雪子見藤子發急,哪敢再說,忙拿著王甫察的好處來打岔,藤子才沒得話說了。過了一會,藤子道:「父母是不管事的,母親面前須得你替我去說。好在是見過幾次的,大約沒有甚不願意。」

  雪子道:「你我說不錯,她老人家有甚不願意?」

  藤子道:「那麼請你去問了我母親,順便就去回他個信,不要害得他久等。」

  雪子點頭笑道:「便多等等,有什麼要緊。你我同去問不好嗎?」

  藤子不悅道:「你教我怎麼好意思?好姐姐,你去問問就是了。你只對我媽說我……」

  說到這裡,紅了臉,不說下去。雪子笑道:「說你怎麼?呵,我知道了,必是要我說你已經願意,是不是?」

  藤子紅了眼睛道:「姐姐你再要拿我開心,我就真急了。我此時心中不知道如何難過,你還和我開玩笑。你也太沒有良心了。」

  雪子笑道:「不用著急,你放心就是,我會說話的。難道不替你出力嗎?」

  藤子喜道:「好姐姐,你就去麼?我看請你就去的好,我在那裡等你。」

  雪子恐怕藤子著急,登時答應,換了衣服。藤子送了出來,雪子道:「妹妹家去坐著等信,我回來得很快的。」

  藤子點點頭,望著雪子走了幾丈遠,忽然想出件事來,連忙追上去,叫:「姐姐慢些走,我有話說。」

  雪子聽了,停了腳問道:「什麼話?」

  藤子走到跟前,望著雪子要說,忽覺得有些難出口似的,低著頭只管不說。雪子道:「妹妹有話只顧說,姊妹跟前還有說不出的話嗎?」

  藤子又忍了半晌,實在忍不住,才說道:「姐姐對我媽說時,千萬不要提那愛情不專一的話,不答應人家可以,冤枉人家要不得。」

  雪子忍住笑答應:「曉得,你放心就是了。」

  說著,揮手教藤子家去坐著等信,自己向今町走來。一邊走,一邊心中好笑,情魔的能力真大!事情十有八九成功,我犯不著不贊成,兩邊不討好。藤子既這般情急,我此去若不說妥,她必怪我沒有盡力。她平日雖是精明,此時卻沒工夫細想。她只知道我姨娘往日最肯聽我的話,今日若不聽,必說是我說得不好。我這遭關係倒很是重大,不得不思量個進言的方法。雪子心中想著,不覺已到了今町柳家雜貨店門首。藤子的母親正坐在鋪房裡,見了雪子,忙起身笑道:「你打哪裡走人家回嗎?」

  雪子行禮笑答道:「特來看姨媽的。」

  說著,進了櫃房。坐下閒話了幾句,雪子開口笑道:「我今日來看姨娘,要和姨娘討妹妹的一杯喜酒吃,不知姨娘可肯給臉?」

  藤子母親道:「你想說的是誰?你的眼力必是不錯的。」

  雪子笑道:「我知道什麼,哪能說眼力不錯。我想說的人,我是固然說好,就是姨娘和妹妹,也都說過好的。要不錯,也是姨娘和妹妹的眼力不錯。我不過贊成,想討杯喜酒吃吃罷了。」

  藤子母親聽了尋思道:「是誰,我曾說過不錯來?你說給我聽聽。」

  雪子笑道:「你老人家還沒留神嗎?近來妹妹不是時常和江西人王甫察君做一塊兒耍嗎?也來看過你老人家幾次,前回不是還送了匹中國緞子來給你老人家做腰帶的?」

  藤子母親道:「哦,是他呀!他怎麼講,想和藤子結婚嗎?」

  雪子道:「他久有這層意思,只因為不知道你老人家和妹妹怎樣,一向不敢提起。近來見妹妹待他很好,他才托我來求你老人家。」

  藤子母親道:「你妹妹怎樣?」

  雪子笑道:「這事是要你老人家做主。」

  藤子母親笑道:「你說我能做你妹妹的主麼?她終身的事情先要她願意。我和姓王的不過見了幾面。他既久有向你妹妹求婚的意思,見我必然處處謹慎,不露出破綻來給我看見。我看了不錯,是不能作數的。你妹妹感情用事,說好也不見得的確。還是你看了,說怎樣便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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