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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經理員丸和館召妓 登徒子上野驛迎親(3)


  蘇仲武笑道:「你們都說的是哪裡的話!他便要吃醋,也只能怪我,與你們開料理店的有什麼關係?真是燒窯的不怪,怪起賣炭的來了嗎?你們不用這般過慮,快去叫來。王先生要吃醋,你們只說我強著要叫的便了。」

  婦人聽了,望著時子。時子望著蘇仲武,半晌歎道:「原來也是為梅太郎來的。」

  蘇仲武見了時子那種可憐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又想:倘若王甫察果真吃起醋來,也是不好。我和他是初交,他待我又不錯,不可因這些事破了情面。況且我原沒有嫖藝妓的心,不過偶然尋開心跑到這裡來,何必為我一夜的快樂,弄得大家不高興?時子雖然不美,愛我的心思,算是很真切。敷衍她一會,散散悶也罷了。便笑著向婦人道:「你們既這樣的怕得罪了王先生,我又何必過拂你們的意思?便不叫來也罷了。我因為前日在王先生跟前,不便細看,想叫來細玩細玩,看到底和王先生說的差不差,並沒有想嫖她的心思。其實我並不是為她來的。」

  因望著時子笑道:「王先生要我照顧你,你又待我親切,我為何平白的又去照顧別人哩?」

  婦人笑得拍手道:「蘇先生這話才不錯呢。時子因為你答應照顧她,歡喜得什麼似的。

  你若要去照顧別人,可不要把她氣死了嗎?」

  蘇仲武笑道:「慢著,你這話太說早了。王先生不是說等時子當了藝妓的時候,才要我照顧的嗎?此刻並沒當藝妓,叫我照顧什麼?」

  時子笑道:「我和藝妓哪一些兒不同?藝妓不過會唱、會彈三弦,我此刻唱也學會了,三弦也學會了,哪一點不如藝妓?」

  蘇仲武道:「雖是如此,心理上總覺得有些分別似的。這也不必說了,且去熱酒,弄幾樣菜來。」

  婦人答應著,向隔壁房裡拿了張菜單來。蘇仲武問時子歡喜吃什麼,時子笑道:「你吃菜,問我歡喜做什麼?」

  蘇仲武道:「大家吃,須得大家歡喜才好。」

  時子不肯說,蘇仲武道:「日本料理,我也不知道哪樣好吃,隨便揀好的弄幾樣來罷了。」

  婦人笑著點頭道:「知道,知道,揀好的弄來便了。」

  說著下樓去了。

  時子陪著蘇仲武扯東拉西的胡說,無非想引動蘇仲武的愛情。男女之間,另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結合力。蘇仲武起初原不愛時子,因時子甜言蜜語的說得快刀都割不斷,不由得也發生了一點兒臨時的愛情。開上酒菜,兩個便共桌而食。吃得高興,連婦人也拉作一塊兒吃。直吃到十點多鐘,蘇仲武便實行照顧了時子一夜。次日早起,已到十一點鐘。吃了早飯,清了帳,已是一點鐘了。慢條斯理的歸到家中,只見門口停著一乘馬車,心想:房主人哪裡忽然跑出坐馬車的客來?心中想著,走到自己的房裡,只見黃文漢正伏在桌上,提著筆寫字。聽得腳步聲響,回過頭來見了蘇仲武,拔地跳起來恨道:「你這東西,到哪裡收魂去了?人家為你的事忙個不了,你倒逍遙自在的和沒事人一樣!臨別的時候囑咐你幾次,教你今日不要出去。你沒能力做事罷了,難道教你坐在家裡等候也做不到嗎?替你這種人做事,倒沒得把人氣死了!」

  蘇仲武見黃文漢並沒有逃跑,心中很自愧錯疑了他,由他忿罵了一頓,只是笑著賠不是。

  黃文漢跺腳道:「誰希罕你賠不是!還不快換衣服同去。你知道此刻是什麼時候了?」

  蘇仲武低頭看著自己道:「我身上的衣服不行嗎?」

  黃文漢道:「你有衣服,揀好的換了就是,不要囉囉唕唕的耽擱事!」

  蘇仲武不敢再說別話,匆匆忙忙的翻箱倒篋,拿了一套極漂亮的洋服。黃文漢幫著穿好了,教他多帶錢在身上,自己拿出表來看,嚷道:「快走,快走,只怕她們已經到了。」

  說著拉了蘇仲武出來,跳上馬車,揚著手叫快走。

  馬夫知道是往上野停車場,舉起鞭子,揚了幾下,那馬揚頭鼓鬣的奔向上野去了。

  轉瞬之間,到了停車場。黃文漢問車站上的人,由奧羽線來的火車到了沒有,車站上的人道:「一刻兒就到了。」

  黃文漢寸放了心,同蘇仲武坐在待合室等候。坐了一會,忽然向蘇仲武道:「一樁最要緊的事,幾乎忘記囑咐你。我在日光的時候,假作日本人,名字叫中村助藏。你以後當著她們母女,叫我中村先生便了,切記萬不可和我說中國話,露出馬腳來。她若問你什麼話,你只隨便揀不關緊要的答答,我自替你代說。你有不明白的事情,背後問我便了,不可當著她們,現出疑難的樣子。」

  蘇仲武點頭道:「理會得,你放心就是。」

  黃文漢道:「理會自是容易,不過要處處留心。你這種老實人,恐怕難得做到。好在她是個鄉村裡的婦人,騙她是要比較的容易點兒。」

  蘇仲武不知道黃文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因黃文漢的脾氣不好,又不敢問,只得點頭唯唯的答應。聽得汽笛一聲,二人走出待合室,向月臺上去望。只見遠遠的一條火車,如長蛇一般蜿蜒而至。一大群接客的,都擁在出口的地方,一個個伸著頸,望著火車。瞬息之間,汽笛又叫了幾聲,火車漸漸近了車站,慢慢的停了。坐火車的人,和螞蟻出洞的一般走了出來。

  黃文漢教蘇仲武留心看一二等車裡出來的人。一二等車在後面,隔月臺遠了,看不大清楚。黃文漢忽然見春子母女從三等車裡走了出來,一個赤帽兒馱著幾件行李,跟在後面走。黃文漢扯了蘇仲武一把道:「有了,是坐三等車來的。」

  蘇仲武也看見了。黃文漢用兩膀往人群中一插,輕輕的向兩邊分開,擠了上去,蘇仲武緊緊的跟著。黃文漢見春子母女過了出口,交了票,只管低著頭走,便揚著帽子,喚了幾聲,春子抬頭看見了,登時如小兒見了親人一般。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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