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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脈脈含情張生遇豔 盈盈不語朱子銷魂(2)


  張全知道他鄙嗇成性,多說徒傷感情,便不再往下說。

  次日,胡莊、姜清、羅福都來了。胡莊進門便笑道:「把我尋死了,你的郵片又不寫清楚。」

  薑清笑道:「我知道老張搬到這偏僻地方的意思子。」

  張全道:「你說是什麼意思?」

  薑清道:「不過因神田來往的客多,住遠點,可以避避,所以他的郵片也不寫清楚。」

  朱繼霖見了姜清,連骨髓都融了,想讓到自己房裡坐。只見胡莊問道:「老張,你的房間在哪裡?」

  張全笑著和薑清說活,引三人到自己房內,朱繼霖也跟了進來。羅福趕著請教朱繼霖的姓名,朱繼霖鞠躬致敬的答了,複問了羅福。張全笑向羅福道:「你定了地方沒有?」

  胡莊道:「他今日看了個貸間,在四穀檜町,說是很好,明日就得搬去。」

  羅福道:「老張,你這房子多少錢一月?」

  張全說了,羅福屈著指頭數了一會道:「我的貸間上了當!六疊席子的房間,一個月連伙食得十五塊,不是上了當嗎?若不是交了定錢,一同住這裡倒好了。你這裡不是還有一間四疊半的房間空著嗎?就是要請下女,門口的三疊房怕不夠下女住?」

  薑清起身走至四疊房裡一看道:「這間房緊靠著廚房,光線又不好,怎麼住得?」

  隨走到廊簷下觀望,胡莊等也跟了出來。薑清道:「市外的風景,比市內真好多了,只是夜間有些怕賊。」

  張全笑道:「什麼倒了黴的賊,來偷我們?」

  胡莊笑道:「你卻不怕賊偷,鄉村女兒見了你,你倒要小心點才好。」

  朱繼霖道:「說不怕賊是假的,不過此間人家尚多,夜間警察梭巡的厲害,賊不敢來就是。」

  薑清點點頭。五人又笑談了一會,姜清向胡莊道:「我們去罷。」

  羅福道:「我首先贊成。我做了被蓋,今天還得去取。」

  胡莊道:「我們多走點路,到大久保去上車,免得在新宿等換車,等得心裡躁。」

  薑清點頭道好,於是三人同拿帽子出來。胡莊拉著張全的手道:「你送我們到停車場,方才尋你這房子,實在尋苦了。」

  張全笑道:「你尋苦了,難道教我賠償你嗎?小薑說我是避客,我倒甚願意戴上這個聲名,免得人家來要我還腳步。」

  張全笑說著,拿帽子戴了,教朱繼霖聽門。跟著胡莊等向停車場走來。

  此時正是三月將盡,村中樹木,綠蔭蓊鬱,加上那淡紅色的夕陽,更成了一副絕好的圖畫。張全送三人到了停車場,站在欄杆外面,等著電車來了,他們上了車,正要轉身回家,忽見由電車內下來了一個女子,因相隔太遠,看不清面貌。但看那衣服之鮮豔,態度之妖嬈,張全已銷了魂。心想:這女子肩上的折仿佛還沒有解(日本女子,在二十歲以內者,衣之肩上有折),年齡必不大。何不等她出車站門,看看面貌。遂仍靠著欄杆立住。那女子嫋嫋婷婷的走近身來,張全下死勁的盯了幾眼,真個是秀娟天成。登時心中怦怦的跳了起來。

  「那女子看了張全這種出了神的樣子,又見張全唇紅齒白,也不因不由的送了幾個美盼。張全更是骨軟筋酥,不待思索的跟著那女子便走。那女子知道張全跟在後面,卻不敢回頭再看,只是低著頭向前走。張全見她嚮往來人少的地方走去,以為她有吊自己的意思,但一時還拿不住,不敢冒昧。又走了一會,那女子忽然停了步,回頭向張全瞟了一眼。那一對秋水盈盈的目光,恰好與張全的鶻冷淥老打一個照面,那女子登時羞得澈耳根都紅了。

  「張全雖說在風月場中有些微閱歷,到底還算臉嫩,不覺也面紅俯首。再抬頭看時,那女子已經輕移緩步的走到一家門首,推開門俯身而入,更不回首。張全緊走了幾步,趕到門首。見門已關上,便就門縫貼著耳聽那女子進去喊不揚聲,便知道她是這家的客,還是這家的人。聽了一會,沒有聲息,知道是這家的人了。便抬頭看那門上的牌子,上面寫著「東條」二字。

  「張全看那房子的規模不小,心想:這女子吊上了,倒還值得。看她的情形,不是什麼難下手的。不過她的家庭,只怕管束她嚴點,不容易到手罷了。既又心想:她一個人既能出外,必是沒有十分的管束,這倒不可不一心一意的對付她幾天。一個人站在門口胡思亂想了許久,也忘記自己是站的什麼地方,只覺得漸漸的眼中黑了起來,才知道天已暮了,連忙回到家中。

  朱繼霖埋怨他道:「你送客,怎的送了這半天?我要出外有事,等你回來看家,你就死也不回來。」

  張全道:「只許你每天下午出去,我送客回來遲了,你就有的是話說。且問你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出去不可?」

  朱繼霖道:「我要上洗澡呢。太遲了,滿澡堂的人,臭氣薰薰的。」

  張全道:「此刻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去洗正好。」

  朱繼霖終是悶悶的,拿著帕子去了。

  張全走到廚房裡,見飯已燒好,便弄起菜來。心中計算,明日早起便去東條門首等候出來,見了面當如何咳嗽,如何使眼色。

  她若不拒絕,便如何挨近她的身走。她若不畏避,便如何與她說話。她若答白,便如何問她的家世。她若問我,便如何的答覆。看她的面色若歡喜,便如何的引誘她去看活動寫真,或去看戲。她若肯去,則她家庭的管束必不嚴,便可強著她同往旅館裡去住夜。心中越想越樂,想到同往旅館裡去住夜,只覺得一種什麼氣味,鑽鼻透腦而來。細嗅之,知道是煙。這一口煙,卻把張全沖醒了。眼睛有了光,便看見鍋裡煮的白菜,被那瓦斯燒得它焦頭爛額,哪裡還說得上是白菜,直變成了一鍋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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