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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弄猢猻飯田町潑醋 捉麻雀警察署談嫖(3)


  一日,胡莊的花樣翻新,忽然想打麻雀,自己跑到源順料理店內租了副牌,四人扯開桌子,鬧了起來。胡莊鬧到高興的時候,是自己的莊,起了手牌,中、發、白各只一張,便搖搖頭,套著《四書》念道:「了白一中,財發之矣。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白。」說著,打了張白板。

  頃刻輪到他跟前,又搖搖頭說道:「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中。自古皆有死,財非發不可。」說著,又打了張中字,惹得三人大笑起來。

  笑聲未了,只見一隻手從半空中插了下來,把一副骰子抓了。各人抬頭一看,一個個嚇的魂飛天外。定睛看時,那人頭戴警冠,身穿警衣,腰佩警刀,與那街上站崗的警察不差什麼。四人登時面面相覷,望著警察將牌收好,挾在脅下,教他們四人同走。胡莊喚下女,喚了幾聲,哪裡有人答應?不知早嚇往哪去了。胡莊望著警察道:「你教我們到哪去?」

  警察道:「走著自然知道。」

  胡莊道:「家中無人我不去罷!」

  警察忍不住笑道:「這卻由你不得。」

  胡莊骨都著嘴道:「由不得我?明日失了東西,我只曉得問你要賠。」

  警察也不理他,趕著四人就走。

  到了神田警察署,一個高等警官出來,問四人的名字。各人捏造了一個假名姓,省分也寫了假的。那警官看了,叫拿戶籍簿來對。中國人在日本住的,各區的警察署,均按區有調查的名姓籍貫冊。佃房子住的,更是的確。他們住神田不久,警察署才新造了冊子。警官教拿來,翻開一對,哪有一些兒像意?

  警官怒道,「我看你們也不像是留學生,倒很像常做犯法行為的,暫且拘留一夜再說。」

  警官說完,怒衝衝的進房去了。幾個警察走攏來,不由分說的將四人擠在一間房內,用木欄子門關了。

  劉越石穿的是中國紡綢衣褲,坐到九點鐘以後,身上一陣陣的冷起來,越夜深越冷。昨日又被下女淘了一回,更禁不起,便埋怨胡莊多事,無端想打什麼牌,不然何至受這樣的苦。張裕川道:「都是他。寫假名字也是從他寫起。他要寫了真名姓,我們必跟著寫真的,何致受那小鬼的奚落。」

  薑清道:「你們都怪的不對,我只怪他不該套《四書》。不是他套《四書》,我們怎得大笑?不大笑,警察開門我們自然聽得。聽得有人開門,即將牌收了,警察拿不著證據也好了。」

  胡莊冷笑了一聲道:「我平日太把你們看大了,哪曉得你們都是些傀儡。四個人同做的事,也要你推我擠起來。我就承認了不是,不該引誘你們。你們獨不想想,誰是小孩子,可以隨人引誘的?動作操之他人的,不是傀儡是什麼?你們以為不寫假名姓就可以無事嗎?你們不要做夢!警察平日捉了中國人打牌的,有例每人罰二十元。他於今拘留了我們一晚,明日還能問我們罰金嗎?寫假名姓,不過是想保全名譽的意思,難道也問得成罪?我們每人有二十塊錢,到新橋去嫖藝妓要嫖兩三夜,怕償不了今晚一晚的苦呢?你們不要埋三怨四,咬緊牙關過罷!」

  三人聽了,也似有理,都沒得話說。四人團坐在一塊兒,你倚著我的肩,我靠著你的頭,搖籤筒似的,搖了一夜。

  次日早,一個警察由欄杆縫裡遞了幾塊麵包一壺水進來。

  四人誰肯吃這麵包呢?只各人將水打濕了汗巾,抹了臉,胡亂嗽了嗽口。到九點鐘才將門開了,一個警察請他們四位出來。

  那警官板著副臉,望了四人半晌道:「你們貴國的留學生,也太不自愛了。只我這一署,每月至少也有十來件賭博案。嫖淫賣婦的案,一個月總在二十件以上。現在留學生總數不過四五千人,住在神田的才千零人,平均就每日有一件犯罪的事發生,不是過於不自愛嗎?我真佩服你們貴國人的性情,柔和得好。你們也知道貴國政府是因國體太弱,才派送你們來求學,將來好回去整理的麼?怎麼還這般的和沒事人一樣哩。」

  胡莊聽得後面幾句話,眼睛都氣紅了,忙說道:「你的話完了嗎?我也有幾句話說。我們中國人在貴國,不自愛的固有,然也不能一概抹煞。就是我們昨晚的事,說與貴國法律不合則可,說是什麼大罪惡則不可。這賭博的事,在世界各國,也就止貴國禁得不近情理。至於一個月有二十多件嫖淫賣婦案,更不能專怪敝國人不自愛。男女之欲,越是文明國的人,越發達。敝國國人到貴國來求學,遠的萬餘裡,近的也有數千里,至多也須一年方能回去一趟。況都在壯年,此事何能免得?貴國的公娼,又有種極下等的規則,一個婊子每晚須接數客,對敝國人除專想敲竹槓外絕無好意。藝妓略好的,就高抬身價,決非一般留學生個個所能嫖。銘酒屋和豬圈一樣,豈是敝國人嫖的地方?

  「除了這三種,你說不嫖淫賣婦嫖什麼?並且嫖的事,不是一方面做得成的。敝國人既每月要出二十多件嫖淫賣婦案,則貴國的淫賣婦,合貴國自己嫖的計算,每月就不知有幾百件了。貴國不是從有留學生才有淫賣婦的,是留學生見貴國有淫賣婦可嫖才嫖的。這樣看來,貴國的淫賣婦,也就未免太多,貴國人也就未免太不自愛。敝國人性情柔和,誠如尊言。大國民氣象,自是如此。敝國雖弱,只要貴國人少懷點侵略主義,則東亞和平,想不得由西洋破壞。我於這時候對你論世界大勢,恐怕你也懂不了多少。你只快說,我們的事應怎生了結?」

  那警官見胡莊口如懸河,日語也說得和日本人一樣,暗自納罕,以為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雖聽得有些可氣的話,只是一時間也駁不來,便說道:「你們回去,以後不要再如此了。無論世界各國怎麼樣,敝國的法律,在敝國是有效力的。」

  胡莊道:「牌呢?」

  警官笑著搖頭道:「賭具是沒有退還的。」

  胡莊點頭道:「我知道你們背著人,也想玩玩。」

  說著四人同走了出來。

  劉越石便被鄭紹畋扯住問故,薑清恐他說出,故拉了就走,回到家內。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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