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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用筆談虛心驚竹杠 施手段借事做人情(2)


  次早起來,尚不見成連生的影子,知道他今日必不得回了。

  也想不出別的法子處置,勢不能再等,匆匆忙忙收了行李,清了店帳。館主嘮叨了許多話,說朱甫全的帳未清,不宜就走。

  好在朱正章一句都不懂,自己提了行李。提不完的,叫蕙兒幫著提了,想坐電車到兩國橋搭火車。奈提的行李太大,照電車的章程不准他坐。他父女站在停車場上,進退不得,虧得蕙兒能說幾句日語,叫了乘東洋車,將行李拖往兩國橋火車站。兩父女坐電車,不一刻到了。等了幾十分鐘,行李才來。收了行李,開發車錢,買了車票,坐十點二十五分鐘的車,向幹葉進發。點多鐘工夫到了,下車,只見朱鐘已在火車站探望。朱正章見了,心中驚疑不定,忙問出了什麼事故。朱鐘道:「回家再說。」

  立即喚了乘車載行李,三人一同走到家中。朱鐘對蕙兒使了個眼色,蕙兒知道有避忌話說,找到蝶子談笑去了。朱鐘才埋怨著朱正章道:「你老人家在東京幹的是什麼事?怎麼拿著自己的女兒做起仙人跳來?於今已是要弄得日本全國皆知了,教我在日本把什麼臉見人!」

  說著哭了起來。朱正章也急道:「這話從哪裡說起?你聽了什麼人造的謠言,怎的不打那人的耳刮子?」

  朱鐘拭了眼淚道:「你老人家不要強了。人家證據確鑿,還要登報宣佈,怎說是人家造的謠言?日本豈像中國動輒可以動手打人的?」

  朱正章道:「你且說是誰來說的,他有什麼證據?」

  朱鐘從洋服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一張紙出來,遞給朱正章道:「就是這個人。這就是證據。」

  朱正章看那名片上,印著「時事新聞社記者芳井龜一郎」,心裡就跳了一下。知道被新聞記者曉得了,事情就有幾分辣手。再看那紙認得是朱鐘的筆跡,寫的是日文如下:

  小石川區江戶川町十二番地江戶川館に下宿せろ清國江蘇省人朱正章は鄉里口も評判あろ生來の貪欲家にて千葉醫學校に在學中の自分の息子朱鐘か十檺區白銀町有名なゐ而高利貸塚本某よ懇意になれゐむ幸ひ遙遙愛娘む日本に留學さやゐみ名さい大金み攜へて東京に來り塚本と結托して高利貸な營みつつめりしが此間塚本は朱の親戚朱某なゐ為者か先頃朱鐘の連帶關係にて自分かろなしたゐ借金を倒せし朱の預けたゐ金額の內より其の辨賞を勝手になしたれぱ朱の大に怒り此處に一場の波瀾を生じ殆んぢ訴訟の沙汰に及ぱんに所知合の調停にてよ□也く收まれり因みに朱は娘に國文詩詞を教ふゐ事を同國人成某に托し成某が自分の留守中室內にて娘に巫山戲ゐ所に踏み其の無行を責め之を脅迫して罰金の名の下に二百五十圓に借金證書を無理に卷上げなりと雲ふ詳細は調查中

  (寄宿小石川區江戶川町十二番地江戶川館之清國江蘇省人朱正章,生性貪婪,惡聲播於鄉里。其子朱鐘,就讀于千葉醫學院,與牛噫區白銀町有名之高利貸者塚本某過從甚密。朱以送愛女留學日本為名,攜帶鉅款,來到東京,結識塚本,從事高利貸之經營。先者,朱之親戚朱某曾以朱鐘為保人向塚本借金若于,後賴債不還,塚本即擅自在朱寄存於其處之金額內扣除。朱因大怒,波瀾頓生,幾及訴訟。後經熟人調停,風波始息。又,朱曾委託同國人成某教其女國文詩詞,成某趁朱外出之際,與其女共效巫山之戲。朱因責其無行,而脅迫之,並無理要求成某以借金名義立二百五十元借金字據。云云。詳情仍在調查中。)

  朱正章看了道:「寫了些什麼,我不認得,翻給我聽。」

  朱鐘照意思翻了出來給朱正章聽。朱正章聽了,出了一身冷汗,開口不得。朱鐘道:「人家寫得這樣詳細,能說他是謠言嗎?並且他既有膽要去登報,自然有來歷,不怕人家起訴。你老人家只想,這事播揚出來,莫說同鄉會即刻會開會驅逐我們回國,就是我們自己,把什麼臉見人?」

  朱正章道:「這日本人是幾時來的,你對他怎樣的說法?」

  朱鐘道:「昨日午前十一點鐘的時分,我正上了兩點鐘的課回來,這新聞記者就坐在這裡等。見了我,遞了個名片道:『對不住,我盡我職務上的手續,要費老兄一點時間研究,故特來拜訪。』我就問他有何要事,他問你老人家于我是什麼關係,我答是父子。他就拿了這樣的一張字出來給我看。我看完了,他便道:『這是件很有趣味的事,由確實報告而來。本擬今日即由三面記事發表。因恐老兄這層關係不確,所以來問。於今已明白,對於此事的手續已了,就此告退。』說完他就要走。我雖知道他是敲竹槓的意思,只因關係太大,不敢決裂,當時將他留住說道:『既承足下好意,多遠的來問,事之有無,將來自有最後之裁判,此刻無須與足下辯駁。只是足下的職務,不過只要報告的確實,就沒有責任。今既承情來問,必是有可商量的餘地。』那芳井聽我是這般說,就望我笑了一笑道:『我們的職務,雖只要報告的確實,然也須派人四處調查。鄙人見這事關係貴國人的體面太大,派的調查員也就不少。若已經發表出來,任如何有力量的也不能挽回了。』我當時見他如此說,又已到了十二點鐘,就邀他到西洋料理店內吃了頓料理。在料理店內再三要求他,才答應寬一天限,約了今日午後二時再來,故打了個電報要你老人家趕急來。我看那新聞記者異常狡猾,非有很多的錢,只怕還塞他不住。」

  朱正章聽了,急得臉變了色,倒在席上,又悔又恨。待任他去發表,自己的名譽雖不要緊,只是要顧慮著兒子的官費,並且蕙兒也還想要替她尋個人家。待拿錢去擋塞,又聽得這新聞記者很狡猾,他挾著這事,還不知有多大的希望,哪捨得將幾十年來日積月累的心血,這般嘔氣的送人?一個人想來想去,午飯也不吃,想到傷心之處,幾乎哭了出來。朱鐘也氣得不肯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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