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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多情種撥雨撩雲 老骨朵退財嘔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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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到了民國元年二月,二人的伙食已欠至百多元,哪裡有錢償還呢?館主見逼了幾次無效,已不肯開飯。不得已請朱鐘在館主跟前作保,延期到五月。那吉田嫁朱甫全的時候,原是貪圖著他有錢。過門之後,見他支絀萬分,連伙食帳都不能清理,只每日拿著衣服去當做零用,哪裡還安身得住?並且朱甫全紈絝氣習,揮霍慣了,此刻窮得一錢沒有,又要受館主的氣,那對吉田身上的風情,自然大減。吉田見朱甫全冷冰冰的,更是一刻難留,便日日吵著要離婚。朱甫全也覺養他不起,不如離了的乾淨。只是離婚須給她點錢,卻從何處籌辦哩?如是假造了封家信,說下月定匯五百元來,哄著朱鐘到塚本處借二百元高利貸。朱鐘素來狡猾,久知甫全老實,萬不料到有假。 甫全既得了錢,將吉田退了,即想逃回國去。因他在日本大學繳了幾年學費,沒有得文憑,想弄手腳得張文憑回去,好誇耀鄉里,故遲延了許久才辦妥。朱正章父女進江戶川館的時候,他正在經營中。漸漸塚本的期限已到,他恐朱鐘到東京來催,故寫了封家款已到的信穩住他。至今日早,諸事皆妥,才坐火車跑了。 朱正章父子既發見了朱甫全逃走的證據,正沒作理會處,館主已經知道,忙跑了來問朱鐘要錢,把他兩父子急得哭不是笑不是。相對呆了一會,朱鐘才望著館主說道:「我萬不料朱甫全能如此害人。他既經逃走,尊處的帳是我擔保,我決不抵賴。只是百多塊錢,倉卒間我斷辦不出。說不得須大家吃點虧,等我慢慢設法償還,好和歹你不落空就是。他這一走,我的損失在五百元以上,想你也能替我原諒。」 館主道:「既承先生的情擔保,他走與不走,于我原沒有什麼關係,他就明說要走,我也不能阻攔他。我們做生意的人,哪有許多本錢放空?他自去年十月起,就沒有拿過一錢,不是看著先生情面,誰肯給他再住下去?東京棧房的規矩先生是知道的,欠帳至三個月,館主是可以告警察將本人行李收押,本人討保出館的。雖間有欠至五六個月,或一年的,那在賓主感情上說話。那位朱先生的帳,至今日已整整的七個月。還有他那個夫人住了四個多月,總算起來,十一個多月,已近兩百塊錢。我們做小生意的人,要算宗大進款。先生既肯和他擔保,必有把握,只一句好和歹不落空的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恐怕說不過去。」 朱鐘聽館主的話來得鋒利,越逼越緊,便定了個主意,從容不迫的說道:「你所說的誠然不錯。但這事你也不能不分擔些過失。我那作保的時候的情形,大約你也應該記得:是不是朱甫全夫婦兩個已住了四個多月,無錢償還,你不肯開飯,他才挽我出來作保哩?」 館主道:「是。」 朱鐘道:「然則前四個多月是誰替他們作保,你才肯給他們住的哩?何以你那時不告警察收押他的行李,而肯要我作保,仍任他接續住下去哩?依你方才說是看我薄面,你要知道我的薄面發生效力,在四個多月以後。四個多月以前,不待說不是看我的薄面。既四個多月以前不是看我的薄面,則是你自己做主由他們住的。既是你自己作做由他們住的,他們沒有錢,你就不能怪別人呢!你平心說,設當日我竟不作保,你看朱甫全的情形,可能設法還你的錢嗎?依你方才說,告警察收押行李,你說朱甫全有多少行李?他值錢的衣服,久已抽當得乾淨。你將他幾口不值錢的箱子收押了有何用處?又依你方才說,本人討保出館,設當日朱甫全說無保人可討,你能將他怎麼樣哩?並且你這話也未免說得太欺人了!你日本哪有不經訴訟可以破產的法律?且既經破產,安有再討保人之理?難道破產不足,還要討保還錢嗎?但是於今朱甫全既經逃走,我又不抵賴你的錢,也不必和你說這些無用的法律。不過說起來,你我都是眼睛不認得人,應大家分擔不是才對。你安能因我作了保,即逼著我要錢哩?你知道這伙食帳,縱提起訴訟,也不能逼著保人要錢的嗎?這比不得借錢使用,還有連帶的關係。」 館主不待朱鐘說完,即辯道:「先生這話,只說得好聽。既不能問保人要錢,則要保人做什麼?先生當日作保寫證書的時候,是存心負種什麼責任來的?敝國誠沒有不經訴訟破產的法律,難道貴國有不負責任的保人嗎?」 朱鐘聽了怒道:「你這話無禮!我何時說我不負責任?你既是這般說,我且問你,你能教我負何等責任?我不過因數太多,一時湊辦不出,故要求你慢慢的償還。你既如此桀驁,且待你訴訟結果再說。」 說完起身要走。館主見朱鐘態度轉硬,只得賠不是,說道:「我何嘗桀驁,不過小店太窮,為數又太大,想先生從速償還的意思。先生說慢慢的償還,也須有個期限。不然,慢到何時是了呢?」 朱鐘道:「這倒不錯。只是我此刻不能和你定期限,須等我寫信到朱甫全家中去,看怎生回答,再來和你定期。你安心等候著就是。」 館主的意思,本只要有了下落,就沒得話說,自出去了。 朱正章同朱鐘回到自己房內,恨不得追上朱甫全將他一口吃了。天氣已到了十二點鐘,只索安歇。朱正章一個人在被內恨一會,把兒子罵一會,鬧得一晚不曾睡好。次日清早起來,即罵著朱鐘去與塚本交涉。朱鐘出門時,又趕著囑咐道:「如塚本決意要扣時,也不必和他爭論,只將二十多塊錢拿回就是,等我設法來彌補。蕙兒的學堂,此後也不要進了,一月也省得幾塊錢。你那鬼婆子聽我退了,以後極力簡省,每月須節出十元,給我替你管著。這裡我也不能久住,仍舊搬回千葉去,食用一切都便宜些。」 朱鐘見他站在門口盡說,懶得久聽就走了。 朱正章見兒子已去,回身走到成連生房內,和成連生閒談破悶。 不知朱正章閒談了些什麼,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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