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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論前知羅漢受揶揄 著先鞭祖師遭戲弄(1)


  話說柳遲這個問句一出,金羅漢不覺笑道:「哈哈,你的記性怎麼如此不濟,今年打趙家坪的日子又快要到了,你難道已是忘記了麼?」柳遲不免暗叫一聲:「慚愧!」打趙家坪的這一件事,果然不論是在他們自家的昆侖一派中,或是在敵方的崆峒一派中,沒有一個人不當作天大地大的一樁大正經,一等打趙家坪的日子快罷到來,雙方都在惶惶然的準備著,各求所以制敵取勝之道。

  直至大家打過之後,這一年的勝負已是判明,方把這一樁心事暫行放下,等待明年再來。差不多年年如是,獨有他自己,對於這樁事情的觀念,素來要比較別人來得淡一些,也不自知其所以然。同時複又想到,這幾年來,這一年一度的械鬥,雖仍在照例舉行著,然並沒有怎樣的大打。仍是由平江、瀏二縣的農民為主體,偶然有幾個昆侖派和崆峒派中人參加其間罷了。

  今年卻不然,昆侖、崆峒二派,都想借著打趙家坪的這個題目,大家勾心鬥角的,做上一篇好文章,分上一個誰高誰下。因為,在這幾年之間,雙方在暗地不免又起上了不少的糾紛,都是磨拳擦掌,有上一種躍躍欲試的神氣呢!而在崆峒派一方,聽說還要把紅雲老祖請了來,這已是宣傳了好多年,而沒有實行得的。今年倘竟見之於事實,昆侖派自不甘示弱,也要有上一番相當的對付。那麼,在今年這一次的打趙家坪中,可不言而喻的,就要有上空前未有的一場大戰了。

  柳遲一想到這事,不免脫口而出的問道:「聽說他們今年還要把紅雲老祖請了來,不知這個消息確也不確?你老人家大概總是知道的罷?」

  金羅漢還沒有回答,不料,忽有一個很大的聲音,從神龕後面傳了出來道:「這個,他老人家恐怕也不能有怎樣確實的回答。我卻有八個字可以回答你,這叫做,『確而不確,不確也確。』你只要把這八個字細細的一參詳,也就可以知道一些個中的消息了!」

  這一來,柳遲是不必說起,當然是給他怔驚得什麼以的。金羅漢雖是閱歷既深、神通又廣,什麼都是不怕,什麼都是不在他心上的一個人,然見說這幾句話的那個人,在先既是匿在神龕的後面,偷聽他們的說話,現在又突如其來的,攔住了他們的話頭,說出這一番似帶禪機非帶禪機的話來,顯然是一個不安本分之徒,而要在他們的面前賣弄上一下本領的。不免在略略一呆之下,又在暗地有了一點戒備!

  在這時候,那個人也就在神龕後面走出來了;卻並不是怎樣驚人出眾的一個人物,而是衣衫濫樓、滿面酒容,背上了一個酒葫蘆,一望而知的嗜酒如命的一個酒徒。見了他們二人,即很客氣的拱上一拱手道:「多多有驚了。」

  金羅漢卻只微微的一點頭,即向他問道,「你剛才所說的那八個字,究竟是一種什麼意思?倒要向你請教。」那酒徒一聽到這兩句話,好像把他樂得什麼似的,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像你金羅漢,那是海內爭稱的一位有道之士,難道連我這個酒鬼江南酒俠所說的話,都不能瞭解得麼?」

  這酒徒真是有趣,他不但認識得金羅漢,並把他自己是什麼人,也都說了出來了。江湖上有上這麼的一尊人物,金羅漢在以前也曾聽人家說起過不少次,現在聽說他就是江南酒俠,不免向他打量上好幾眼。卻又聽那江南酒俠接著說道:「你倘然真是不懂的話,我不妨把那八個字再改得明顯一些,那便成為:『來而不來,不來也來』了。」

  把這兩句話如此的一改,果然再要明顯不有,中間只含著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紅雲老祖現在還在來與不來之間,沒有怎樣的一種決定,那一個是,紅雲老祖的來與不來,沒有多大的關係,就是來了,也不見得會出手的!

  至是,金羅漢再也忍耐不住了,便大聲向他問道:「照你這話說來,紅雲老祖便是來了,也是不會出手,仍和不來相等的,是不是?但是,這個我尚不能知道,你怎麼又會知道的?」在這句話之下,顯然有上一種依老賣老的意思,以為你是一個什麼東西,難道我所不能前知的事情,倒會給你知道了去麼?

  江南酒俠卻好像一點也不理會似的,只淡淡的一笑道:「這或者是各人所修的道有不同。不,這句話也不對。照著一般的情形講,大凡道德高深之士,都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就現在的這樁事情而論,只在幾天之後,就可見到一個分曉的,我們怎又會不知道呢?不過,照你這番的解釋,還不見得全對。痛快的說一句,他此番是不會出馬的了。」一壁說,一壁徑向著廟外走了去。

  而就在這冷靜的態度之下,很平凡的幾句說話之中,已把金羅漢的一種驕矜之氣折了下來了,只落得他們師徒二人,眼瞪瞪的望著他漸行漸遠的一個背影,是猜料不出,究是他的前知的工夫確能高人一等,還只是醉漢口中所說的一種醉話?誰知,當他剛一走到廟門口,又像想得了一樁什麼事情似的,突然的轉身走了回來,獎嘻嘻的向著金羅漢問道:「真的,我還有一句話忘記問得你。你們在這廟中待著,不是等候著笑道人到來麼?」

  這個問句,在柳遲聽得了,還不覺得應該怎樣的注意,以為這也只是隨口問上一句的,誰又不知道,笑道人和他們師徒是常在一起兒的呢。而在金羅漢一聽聞之下,不免又是突然的一呆。不錯,他的所以到這破廟中來,確是和笑道人有上一個約會,而有幾句要緊話要彼此當面談一談。但這件事連在柳遲的面前都沒有提起得,怎麼又會給這酒鬼知道?難道這酒鬼的前知的工夫,確是高人一籌,什麼事情都是瞞不了他麼?一壁只好木木然的,反問上一句道:「你要問這句話,是一種什麼意思?」

  不料,江南酒俠又在極平淡的話語之中,給上金羅漢很驚人的一個答語道:「我一點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偶然據我所知,笑道人已是到了平江,不再來這裡的了。所以,我也順帶的知照你們一聲,讓你們可以不必呆等下去呢。」他把這話一說完,好像已盡了他的一種義務似的,便又回過身去,向著廟外走去了。

  但這一壁廂他雖是走了,那一壁廂卻使得金羅漢好生發起呆來,兀自在說道:「我原來和笑道人約好了在這廟中會面的,怎麼在未赴此約之前,笑道人就到了平江去?就算是為了要緊事不得不就去平江,卻也得通知我一聲,怎麼我尚沒有知道,反會給這酒鬼知道了去呢?」

  金羅漢一想到這裡,不覺連連把頭搖著道:「不對,不對,這是決計不會有的事。照此看來,這酒鬼大概是崆峒派所遣派來的一個奸細,生怕我和笑道人見了面,議出了什麼對付他們的好辦法來,所以用上這麼的一個計策。不過,倘然真是如此的一個用意,他們未免太是笨極。我就算是在這廟中和笑道人會不到面,難道不能在別處會到面麼?難道他們在這次打趙家坪以前,又能用什麼方法阻隔著我們,使我們連一次的面都會不到麼?」

  正在想時,忽見有白耀耀的一道劍光,從天際飛了來,目的正在他們所坐的那個地方。不覺疑懷頓釋,笑指著向柳遲說道:「你瞧,這不是笑道人的那柄飛劍麼?大概有什麼書信帶來給我了。即此而觀,那廝所說的話,倒是很有一點兒的意思呢。」

  說時,那飛劍早把傳來的那封書信,遞在金羅漢的手中,又管自飛了回去。一瞧之下,始知笑道人果然已是到了平江,不再到這裡來,教他們快些兒去呢。於是,金羅漢暗中對於江南酒俠,更是驚歎一個不置,知他確有上一種不可思議的前知工夫,並不是在那裡胡吹的。同時,他們師徒二人,也就借了一個遁,瞬刻間已是到了平江。

  平江人為了他們是幫打趙家坪而來,早已替他們備好了一個極大的寓所在那裡,他們一派中的人,也已到得很是不少。崆峒派的一方,卻是由瀏陽人作著東道主,盡著招待的義務,一切的情形,也和這邊差不多。只是到的人還要比這還來得多,那是還請來許多本派以外的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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