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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回 飛烈火仇邊行毒計 剖真心難裡結良緣(2)


  她們姊妹倆這麼的重義氣,這一方情願認作自己的不是,把自己犧牲了,而請求釋放去她的姊姊。那一方也情願認作自己的不是,把自己犧牲了,而請求釋放去她的妹妹。其情形,正和《生死板》京劇中那兩個弟兄爭搶著求一死,沒有什麼兩樣。照理,總可以把對方感動,而把二姊妹中的任何一個釋放的了。無奈,這劉鴻采直是一個冥頑不靈的涼血動物,他非但一點也不感動,並好似她們姊妹倆這麼互相的營救著,而都甘願把自己犧牲了去,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而反以瞧見她們的這種情形為樂意的。因此,又在毫無感情表見的一張臉上,露出了淡淡的一點笑容,說道:

  「你們如今才向我來討饒,才想兩個人中有一個能逃了命,哼哼,這已經是嫌遲的了。我早知道,在這個事件中,你們二人都是有份的,沒一個不是在殺不可赦之列的,我怎會聽了你們的一番花言巧語,就輕易的從了你們的要求呢。嘿嘿,快快的把你們的口閉住了罷。瞧,你們這身上的火,不是更向內部燃燒去了麼?這是在你們一方說來,更得拿出一種精神和勇氣來,和它好好的掙扎上一番了。」

  她們聽了這話,忙向自己的身上一瞧時,果見那衣服都已給這烈火燃燒得同焦炭一般,只是還全幅的懸掛著,遮蔽住了她們的身體,沒有一片片的剝落下來。頭髮也是同一的狀態。並且,這烈火顯然的已向衣內鑽了去,開始的又在她們的肉體上燃燒著,直燒灼得肌膚焦辣辣的生痛,全身所具有的血液和水分,都在內部沸滾了起來,而漸次快要乾涸下來的樣子。於是她們也不再向劉鴻采懇求什麼了,大家咬緊了牙齒,忍受著這種種的痛苦,都拚上一個死就完了。

  但在這將死未死之際,她們姊妹倆又為了平日那種深切的感情和如雲的義氣所驅策,在這一方想來,總仍覺得很是對不住那一方的,而對方如此的慘死,實是為自己所牽累的。因此,錢素玉又向蔣瓊姑說起來道:「這都是我的不好,累得妹妹也同受此慘禍。倘然不是我露著很不安的神情,不別而行,妹妹何致會趕到了這裡來,又何致會遭到這般的不幸呢?」

  蔣瓊姑聽了,也深自負疚似的,說道:「此非姊姊之過,其實都是我的不好。因為姊姊的不別而行,並非出自本意,實是為我所逼迫出來的。早知如此,我真失悔自己不該向姊姊提起那句話了。」

  錢素玉見她這般的引咎自責,心中覺得更是加倍的不安。也罷,反正死已近在臨頭,也顧不得什麼怕羞了,還是把自己的心事,老老實實的向她盡情一說罷,或者反可使她心中舒適上一些。因又正色說道:「不,妹妹你是誤會了,這只能怪我的脾氣太古怪了一點,其實我對妹妹的那個提議,是十分贊成的,一些也不著惱呢。」

  蔣瓊姑想不到她會有這句話,更想不到她會這般質直的向她說出這句話,這真把她喜歡煞了,竟忘記了她自己目下所處的是如何一個環境。只見她十分欣喜的,說道:「原來姊姊是贊成我的這個提議的,如此說來,姊姊是情願嫁給他的了!」

  蔣瓊姑這句話,未免說得太於質直;倘在平日,錢素玉就是不聽了著惱,一定也要羞答答的不肯回答她,現在情勢可大大的不同,已是面對面的快和死神相見了,還有什麼羞之可言呢。便也十分爽快的回答道:「不錯,我是情願嫁給他的。因為如此一來,別的還沒有什麼,我們姊妹倆不是就可廝守在一起,一輩子也不會分離了麼?」

  這正似嘗到了一劑清涼散這般的爽快,頓時使蔣瓊姑忘記了正在遭受著的那種灼肌燃膚的痛苦,不禁喜笑著,說道:「我能聞得了姊姊這句話,這真使我快活極了,那我今天雖是死在這裡,我覺得一點也不冤枉,我還是十分情願的。」半晌,又慘然的說道:「我姊妹二人,今天能同死在一起,果然是一件極好的事,不過,他一旦見不到我們的歸去,或竟是聞得了我們的慘耗,心中正不知要怎樣的難過呢。」

  錢素玉雖有願嫁給楊繼新這句話,但以前究不曾和他發生過什麼關係;所以,不便顯然的有怎樣深切的表示,也只能和蔣瓊姑淒然相對而已。但就在這個當兒,忽覺有什麼人,就著他們的耳畔在說道:「你們也不必悽惶,照你們的命運說來,不但不會死在此處,不久還得大團圓的。至於這劉鴻采,雖是蓄意欲傷害你們,結果卻反玉成了你們,做了你們的一個撮合人。倘然沒有他這麼從中的一糾纏,這問題恐怕還不能解決得這麼的快呢。所以,你們也不必記住他這段仇恨罷。」

  她們就著這發聲的方向,忙都掉過頭去一瞧看時,卻見不到說話的這個人。還疑心是給這烈火灼燒得太厲害了,竟發起耳鳴來,但耳鳴那裡會幻成這麼清清楚楚的語句,不免都發起愣來。

  可是,劉鴻采像似並沒有聽得這番話,一見他們發愣,還以為這烈火此刻大概正在燒毀她們的心臟,所以把她們燒得發了呆了。便又帶著十分得意的神氣,向著她們說著俏皮話道:

  「哦!你們直到如今,方屈服於這烈火的威焰之下麼?何不發出你們的鶯聲燕語,再絮絮叨叨的講上一番體己的說話?哈,要達你們的願望,我看倒也不難,只待那姓楊的一到九泉之下,你們就可效法娥女共事一夫了!」

  不料,他正說得起勁,忽而颼颼颼的起了一種風,只就地一卷時,早把那二棵樹木下的一堆烈火,撲了一個滅,就是在他們姊妹倆身上蓬蓬然燃燒著的那一派火,也立刻熄滅下來了。接著,又聞得很有威嚴的一聲「咄」,就在這「咄」字未了之際,好似飛將軍從天而下,突然的跳出一個人來。

  這人,卻只是二十多歲的一個少年,穿了很漂亮的一身便服,相貌生得十分清秀。劉鴻采一眼瞥見,方知真的是紅雲老祖到來了。那麼,剛才何嘗是自己虛心生幻覺,明明正是紅雲老祖預向他作著警告,教他不要弄什麼詭謀,下什麼毒手呢。只怪自己報仇心切,竟沒有再仔細的思考一下。如今一切的歹計毒謀,都在他老人家的眼面前幹了出來,如何可以邀得他的赦免呢?因此,全個身子都抖得如篩糠一般,撲的在紅雲老祖的面前,跪了下來道:「弟子自知該死,竟幹下了如許的罪惡,請師傅饒赦了我這一遭罷,我下次再也不敢胡為了!」

  紅雲老祖笑道:「你如今也知該死麼?剛才對於我的警告,為何竟又置若罔聞?老實對你說罷。我這一次的放你出來,原是含著一種試探的性質,不料你仍是野性難馴。好,赦免我准其是赦免了你,不過在此後十年之內,你休想再能和我離開一步!」

  劉鴻采見已蒙赦免,忙高高興興的謝了恩,立起來站在一旁。紅雲老祖便又回過身去,對著他們姊妹倆只用手遙遙的拂動了幾下,他們被焚毀得已成了焦炭的衣服和頭髮,立刻又恢復了原狀,便是當胸的那一隻大木釘,也早從樹上脫了出來。她們雖沒有掀起衣服來把傷處瞧得,然而料想去一定也是一點傷痕都沒有的,這足見紅雲老祖的法力,是如何的偉大,而反過來講一句:又可知法力是如何可怕的一件東西呢!

  這一來,他們姊妹倆當然要向他謝恩不迭。紅雲老祖只淡然的一笑道:「你們也不必向我道謝得,我也不過借了此事,聊和你們結上一點緣,留作日後相見之地罷了。至於這劉鴻采,你們也不必怎樣的怪他,實在你們命中應有此一個魔劫,他卻適逢其會的做了一次魔星,連他自己都做不得什麼主的,何況他並沒有傷害你們,反而還玉成了你們呢。好,你們就此回去罷,祝你們姊妹同心,室家安好。」說後,只一拂袖間,紅雲老祖和劉鴻采即都已不見了。

  他們姊抹倆,便也欣欣然的重回長沙。居然效學娥女的故事,錢素玉又同楊繼新成了親。從此,左擁右抱,真便宜煞這位少年郎了。後來,楊繼新在畫眉之餘,也從他的二位夫人,學得了不少的武藝,不像先前這般的文謅謅了。

  這一次,為了一時高興,竟挈同了他的二位閨中人,從柳遲家來到四川,頗想為昆侖派建立上一番事業。現在總算已把他們骨肉團圓、英皇並嫁的關目,交代得一個清清楚楚,可以按下不表,我又得騰出筆來,再從另一方面寫去了。

  單說笑道人同了許多人,回到了雲棲禪寺後,忽又哈哈大笑道:「我總算今日方遇到了對手,居然在我笑道人之外,還有上一個哭道人。現在,我很想和他合串一出好戲,給你們諸位新新耳目。只不知他究竟有不有和我配戲的能耐?倘然竟是配搭不上,也很足使人掃興的啊。」

  不知笑道人無端說這番話,究竟是要幹怎樣的一樁玩意兒?且待第一百三十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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