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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講條件忍痛還產業 論交情腆顏請救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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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親戚住在湘陰,昨日到我家來說:趙五於今不肯走了。說趙老闆當日聘請他的時候,並不曾說明舞龍燈舞到何時為止。因當日應許給他酬勞的錢,他才肯下鄉舞龍珠。此刻他舞的正高興,不肯就此罷休。如果便要從此不舞了,除卻有本領賽過他的人,將他打敗,就得給他一千兩銀子的酬勞。若不然,便得長久舞下去,等到油燭酒菜錢積滿了一千兩銀子,方肯罷手! 「湘陰人因畏懼趙五兇惡,簡直沒有方法對付。所以元宵節已經過了,今日還是鑼鼓喧鬧的舞龍燈。我們索性不理他,看湘陰人拿著這個趙五如何發落?現在的湘陰人,巴不得我們長沙有人出頭,能將趙五打走。我們何苦替湘陰人做這難題目呢?」 眾紳士聽了,都拍手笑道:「痛快!痛快!既是如此情形,果然以索性不理會為好,我們倒要睜著眼睛,看湘陰人怎生下臺?」眾紳士談笑了一會,各自作辭歸家去了。余八叔依舊打草鞋。 不到一刻兒工夫,忽有一個年約五十來歲,農人模樣的人,在大門外與余家的長工說話,余八聽來人說要會余八叔,便出來問:會余八叔有什麼事?來人現出很匆忙的神氣,說道:「我有要緊事來會余八叔。他此刻在家麼?」 余八叔問道:「你是從那裡來的?你認識余八叔麼?」來人打量了余八叔兩眼,答道:「我是從湘陰來的。只聞余八叔的名,並沒有見過面。」余家長工即指著余八叔,笑道:「你要會余八叔,這就是余八叔。」 來人見餘八的身體這麼瘦小文弱,聽了長工的話,似乎很吃驚的說道:「你就是余八叔嗎?」旋說旋一揖到地,接著說道:「久仰大名。平日不來親近,今日有事奉求才來,甚是慚愧,兄弟姓劉,名金萬。劉三元便是我先父。」 余八知道劉三元是湘陰最有名的拳師;劉金萬的武藝也不弱。並且兩父子的人品都極正直,最喜扶危救困,替人打不平,長沙、湘陰兩縣的人多很欽仰。餘八在小孩時代,就曾屢次聽得人說。出門二十年回來,方知道劉三元已死。劉金萬在家安分種田,不肯拿武藝教人。 長沙,湘陰兩縣的拳師,多有仗著本身武藝,得人幾串錢,就幫人打架的,劉金萬卻不肯幫人打這種無名架。照例拳師所住的地方,周圍十數裡之內,不許外來的拳師設廠教拳。要在這地方教拳,就得先把本地的拳師打敗。若不然,無論有如何的交情,也是不行的! 劉金萬便不然,不但不阻攔外來的拳師設廠;並自家讓出房屋來,聽憑姓張的或姓李的拳師教徒弟。尋常拳師談論起武藝來,除了自家所習的武藝而外,無論對何種武藝,多是不稱許的。不加以詆毀,就是極客氣的了。惟有劉金萬絕無此等習氣,並最喜替後進的人揄揚稱道。因此劉金萬在長沙、湘陰兩縣之中,沒有曾生嫌隙、曾鬧意見的人。他既是平生不詆毀旁人,旁人也就沒有詆毀他的。余八早知道劉金萬為人如此,這時見面也不由得生出欽敬之心。當即讓到家中,分賓主坐定。 劉金萬先開口,說道,「我原籍雖是湘陰縣人,然湘陰人的顏面,已被我那地方幾個胡塗蛋丟盡了。我今日到這裡來,實不好意思答應是湘陰人了。我自從先父棄世之後,近十年來在家中種田度日。就是本地方的一切事情,也都不聞不問。 「今年新年裡頭,忽聽得有人說:平日經管地方公事的一班人,特地從湘陰縣聘來一個姓趙的山東人,善使一對鬥大的八角流星。在舞龍燈的時候,將一對流星用紅綢子包了,當龍珠舞起來,必然非常好看。舞到長沙去,料想長沙人斷沒有能比得上的。說的人雖一團的高興,但我聽了也沒拿著當一回事。過不了幾日,果見舞龍燈的前面,有一個彪形大漢,雙手使一對紅綢包裹的東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使得呼呼風響。 「我看著不覺吃了一驚,暗想:這廝好大的氣力。不論旁的武藝,就看使這麼大的一對流星,本領也就可觀了。既練成了這般一身本領,何以肯到鄉下來幹這種無聊的玩意呢?我原打算上前和這廝細談一番的,只是細看他生著一臉橫肉,兩眼紅筋密佈,形象兇惡得使人可怕,逆料他決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還是不與他交談的好!因這麼一轉念,便沒上前去理會他。 「想不到昨日忽有幾個經管地方公事的人,到寒舍來對我說。原來這趙五是一個極兇狠,不講道理的痞徒,因欺我們湘陰沒人能制服他,此刻非給他一千兩銀子的酬勞,他不肯回山東去。要請我出頭將趙五打走,我說既請了人家來,他不是本地方人,自然得酬謝他的銀子,怎好把人家打走呢?並且我已多年不練武藝了,便是有十個我這樣的人,也不是趙五的對手。趙五是你們請得來的,還是由你們送他些盤纏,用好言敷衍他去。尋常的地方事,我尚且不過問,這種事我怎麼肯出頭呢?那幾個人見我一口回絕,只得去了。 「不料昨夜又是那幾個人跑到寒舍來,各人都顯著十分懊喪的神氣,對我說:趙五簡直恃強不講理,酒菜略不當意,就把桌子一掀,將桌上的杯盤碗碟打個粉碎。說他本來有要緊的勾當,在去年臘月應到河南去的,因這裡定要聘請他下鄉舞龍珠,他只得將緊要的事擱著,為的是想得這裡的酬勞。如今他替湘陰人爭回多年失去的面子,使長沙人不敢舞龍燈。這功勞還不大嗎?一千兩銀子還不應謝嗎?不拿出一千兩銀子來,這龍燈便不能停舞。那怕就延下去,舞到端陽節也說不定。 「我們都是各有職業的人,新年裡頭才可以玩耍。新年既過,誰能只管陪著他玩呢?我們說盡了好話求他,他咬定要一千兩銀子,一厘也不能短少。他說若沒有銀子,就得有人能打得過他,他方肯走。 「我昨夜聽了這種情形,心裡也不免有些氣忿,不由得責備了那些管公事的人一番。暗想:一千兩銀子的事小,趙五這廝是山東人,如今到南方來如此橫行無忌,若聽憑他敲詐去一千兩銀子,將來傳到北方去,真不好聽。但是我自料決非趙五的對手,與其出頭反被他打敗,倒不如不多事的好。然則就聽憑他橫行下去不成?左思右想,忽想到你余八叔身上來了。 「這回的事,本是我湘陰人無禮才鬧出來的。不過此時卻不能再分長沙、湘陰的界限了。事後我可以教他們管地方公事的人,到長沙這邊來陪禮。而對付趙五這廝,不得不求你余八叔出頭。這是替南方人爭面子的事,無論如何,求你不要推託。」說畢,起身又是一揖到地。 餘八連忙還揖,答道:「你果然是一個不管閒事的人。我也是除了做我自己田裡的工夫而外,什麼事不聞不問的。你來要我出頭管這種事,我又如何敢答應呢?我不是多久不練武藝了嗎?趙五我也曾見過的,我覺得他的能耐,比我高強多了。我就遵命出頭,多半被他打敗,那時不是我自討沒趣嗎?」 劉金萬笑道:「這是那裡的話!我雖是今日初次前來拜訪,然你余八叔的威名,我早已如雷貫耳。我知道你余八叔是無住禪師的高足,無住禪師的能耐,雖不是我這種淺學之輩得窺其高深,但先父在日,曾見過無住禪師,並且跪在禪師跟前求道,禪師說與先父無緣,只在獅子岩裡傳授了幾句吐納的口訣。 「當時並承禪師開示道,『你雖得了這口訣,然此生恐怕得不暫受用,不過也是來世的根基。』先父回家便對我說:『無住禪師是當今的活羅漢,可惜我緣分太淺,不能朝夕侍奉他老人家!若能相從三五年,便是不得道,論武藝也可以無敵於天下。』先父的話如此,你余八叔相從禪師二十年,武藝能瞞得過我嗎?」 余八叔笑道:「原來尊大人也曾得我師傅傳授口訣,怪道你知道來找我。既是如此,我只得勉強去試一試。如果敵不過趙五這廝,再想別法對付也使得。他們今日不是還在長沙境內玩龍燈嗎?」 劉金萬點頭道:「這是我昨夜對他們管公事人說的,教他們只管答應趙五,看他要舞到什麼時候,便舞到什麼時候。一千兩銀子,一時是取辦不出的,所以今日依舊舞龍燈。」 余八叔道:「那麼,我就和你一道兒迎上去罷。」劉金萬欣然起身,問余八叔隨身帶了什麼兵器?余八叔笑道:「我師傅不曾傳授我一樣兵器,就有兵器也不會用。如今且去看看情形再說。如果因沒有兵器弄不過他,只好另行設法。」 二人走出了餘家大屋。劉金萬道:「你在這裡略待一會,等我去那山坡,爬上那株大樹,聽聽鑼鼓響到了什麼地方,迎上去才不至相左。」余八叔點頭應允。 不知余八叔究竟和趙五遇見與否?有不有一場大廝殺?且待第一百十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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