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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回 鄭青天借宿拒奔女 甘瘤子挾怨煽淫僧(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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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祥自這次見過鄭敦謹之後,心裡十二分的欽佩。到長沙一打聽,方知道鄭敦謹是個刑部尚書,二十多年前曾做過好幾任府縣官,到處清廉正直,勤政愛民,各府各縣的百姓,都呼他為鄭青天。就是長沙一府的人,說鄭敦謹三字,或者還有不知道的人。一提起鄭青天,確是婦孺皆知的。 不過張汶祥可以打聽鄭敦謹的履歷,而鄭敦謹卻無從知道這夜所遇的是張汶祥。所以直到這番和曾國藩同坐在大堂上,提出張汶祥來,才看出就是那夜所見借盤纏的人,只是不知道張汶祥何以指名要他來審問才肯吐實的理由,心中總有些著慮,恐怕張汶祥說出在瀏陽會過他的話來。 退堂之後,只帶了兩個隨身僕役,很不安的坐在花廳上,吩咐提張汶祥上來。張汶祥雖是個重要的兇犯,然因是他自己束手待擒的,衙門中人都稱讚他是個好漢,一點兒沒有難為他的舉動。他身上的衣服,只脫去了一件紗套,還穿著團花紗袍也沒上腳鐐手銬,只用一條尋常的鐵鍊,鎖住手腕,只不過是形式上表示他是一個犯人而已。由一個差頭將他牽到花廳裡來。 鄭敦謹指著下邊的椅子,叫他就坐。他也不客氣坐了下來,說道:「大人要犯民照實吐供,請先把左右的人遣退。犯民若存心逃走,隨時都可以逃走,不待今日,並且也不是幾個尋常當差的人所能阻擋得住的。這位大哥,也請去外邊等著。」說時,回頭望著牽他進來的差頭。差頭自不敢作主退出去。鄭敦謹知道張汶祥是個義士,決不至在這時候乘機逃走。便向隨身僕役和差人揮手道:「你們暫去外邊伺候。」三人即應是,退出去了。 張汶祥見三人已離開了花廳,才對鄭敦謹說道:「犯民在未招供以前,得先要求大人答應一句話。大人答應了犯民才敢實說。不然,還是寧死不能說出來!」 鄭敦謹道:「你且說出來,可以應允你的自然應允。」 張汶祥道:「犯民在這裡對大人所招的供,大人能一字不遺的奏明皇上,犯民自是感激高厚之恩,若因有妨礙不能據實奏明,就得求大人將犯人所供的完全隱匿,一字不給外人知道。聽憑大人如何複旨,犯民橫豎早已準備一死了!」 鄭敦謹見張汶祥說得這般慎重,料知必有許多隱痛的事,全不遲疑的答道:「你盡情實說了便了。無論如何,決不給外人知道。」 張汶祥道:「大人雖親口應允了,只是犯民斗膽求大人當天發一個誓,才敢盡情實說。」 鄭敦謹待說明用不著發誓的話,忽然想起那女主人要求不對外人說時的情景來,不由得暗自思量道:「我為求一個淫奔之女見信,尚可以當天發誓,於今對這麼一個勇烈漢子,有何不可發誓呢?並且他既求我發誓,也無以使他相信我不至告人。」當下遂發了一個嚴守秘密的誓。 張汶祥聽了,立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空叩了個頭,說道:「大哥在天之靈聽者:我於今已替你把仇報過了!你我的事情,今日實不能不說了,你休怪我不替你隱瞞啊。」說罷起身,重行就坐了,才一五一十的從在四川當鹽梟時起,直到刺倒馬心儀止,實實在在供了一遍,只沒提紅蓮寺的話。供完了,並說道: 「馬心儀若不是臨死遺囑,將柳氏妹妹及施星標夫婦處死滅口,有四個活口作證,犯民早已照實招供出來了。今馬心儀既做得這般乾淨,犯民就照實供出來,常言官官相衛,誰肯將實情直奏朝廷呢?既不能直奏朝廷,與其將真情傳播出去,徒然使我鄭大哥蒙不美之名,毋寧不說的為是。所以犯民得事先求大人除直奏上去而外,永不告人!」 鄭敦謹因地位的關係,不便如何說話,只得叫差頭仍將張汶祥帶下去,自己和曾國藩商量。他竭力主張照實奏明,曾國藩那裡肯依呢?一手把持了不肯實奏。鄭敦謹也因這案子若據實奏上去,連曾國藩都得受重大的處分,自顧權勢遠在曾國藩之下,料知就竭力主張。也是無效的。然不據實出奏,就得捏造出一種事由複旨,又覺於心不安。思量了許久,除去就此稱病掛冠歸裡,沒有兩全之道。主意已定,便從南京回到長沙鄉下隱居不問世事了。 終鄭敦謹之世,不曾拿這案子向人提過半個字。幸虧當日出京的時候,帶了一個女婿同行。這位女婿乘張汶祥招供的時分,悄悄的躲在那花廳屏風背後,聽了一個仔細。鄭敦謹去世之後,他才拿出來對人說說。在下就是間接從他口裡聽得來的。 這件案子敘述到這裡,卻要撇開它,再接敘那紅蓮寺的知圓和尚了。 為寫那知圓和尚一個人的來歷。連帶寫了這十多回書。雖則是小說的章法稍嫌散漫,並累得看官們心焦,然在下這部義俠傳,委實和施耐庵寫《水滸傳》,曹雪芹寫《石頭記》的情形不同: 《石頭記》的範圍只在榮、寧二府,《水滸傳》的範圍只在梁山泊,都是從一條總幹線寫下來。所以不至有拋荒正傳、久寫旁文的弊病。這部義俠傳卻是以義俠為範圍,凡是在下認為義俠的,都得為他寫傳。從頭至尾。表面上雖也似乎是連貫一氣的。但是那連貫的情節,只不過和一條穿多寶串的絲繩一樣罷了。這十幾回書中所寫的人物,雖間有不俠的,卻沒有不奇的;因此不能嫌累贅不寫出來。 於今,再說知圓和尚自無垢圓寂之後,他一手掌管紅蓮寺的全權。無垢在日原傳給了他不少的法術,後來他又跟孫癩子學習些兒。孫癩子在瀏陽住不到二十年,就仍舊回峨嵋山侍奉畢祖師去了。 孫癩子既去,知圓和尚便漸漸的不安本分了!不過他為人聰明機警,骨子裡越是不安本分,表面上越顯得一塵不染,眾善奉行,他那種行事機密的本領,實在了不得。不僅做得一般尋常人識不破,受了他些微好處的人還歌功頌德。就是孫癩子因與他也有師徒關係,時常到紅蓮寺來看他,尚且不知道他久已在地窟裡幹出了許多無法無天的事。聽得鄰近的人稱讚他的功德,反欣然獎飾他。若不是他惡貫滿盈,鬼使神差的把卜巡撫弄到寺裡來,或者再過若干年還不至於破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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