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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紅蓮寺和尚述情由 瀏陽縣妖人說實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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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如海說:這是很容易的事,你瞧著我,眼睛不要動,我的法術就來了。縣太爺真個目不轉晴的瞧著他,忽覺兩眼一花,眼前的人物都看不清楚了。連忙舉起衣袖,揩了揩眼睛再看時,已不見趙如海的影子了。兩邊站班的衙役也都登時驚詫起來,各人都一般的只覺得兩眼一花,不知道趙如海是怎生跑掉的? 「他自在縣衙大堂上鬧了這回玩意,做縣官的就想不認真,敷衍過去也不行了,沒奈何,只得又出票拿他。第二次又把他拿著了。縣大爺預備了許多烏雞、黑狗的血。趙如海一到,真個弄得狗血淋頭,所有的法術,一時都被污穢得不靈驗了!這種妖人,照例處死。 「行刑的這日,瀏陽滿城的男婦老幼,上萬的人擁到法場看熱鬧。劊子手推趙如海出來,一路談笑,神色自若,並對著許多看熱鬧的人問劊子手的刀快也不快?大家眼睜睜的望著劊子手舉起雪亮的鋼刀,一刀砍去。但見金光一閃,鋼刀砍在空處,刀下的趙如海己不知去向了,僅剩下一條捆綁的繩索,委棄在地! 「監斬的官兒和劊子手正在驚駭之際,天色陡變,一霎時狂風怒吼,大雨傾盆而下。監斬宮分明看見趙如海科頭赤腳的,在看熱鬧的人叢中跑來跑去。一般人好像多沒有看見的樣子。監斬官指揮左右去捕拿,左右的人都不曾看見,如何捕拿得著咧?拿了些科頭赤腳的人,一看都不是趙如海。 「監斬官因有職責在身,不能眼望著趙如海逃走,不上前擒捉,只好親自動手。也顧不得風吹翎頂,雨濕衣冠,躥入人叢中,東抓一把,西拉一下。看熱鬧的人見了這情形,都以為監斬官瘋了,嚇得四散奔逃。 「直等到看熱鬧的人散盡了,監斬官才沒看見趙如海了。渾身被雨淋得如落湯雞一般,加以累得一身大汗,那裡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監斬官呢! 「次日,趙如海又在街上行走,有人問他昨日在法場上的事,他說:『我自己的死期未到,誰也殺不死我。我因那監斬官的情形可惡,我在路上和人說說話,他也裝腔做勢的向我高聲叱駡。他以為我死在臨頭了,不妨欺負欺負,顯顯他自己的威風。我若不捉弄他,使他吃點兒小虧,他也不知道我的厲害。』自是以後,趙如海的行為,不但沒有變好,益發比從前來得惡毒了。 「我曾幾次動念,要替瀏陽人除了這妖物,無奈我是出家人,一則不願意侵犯殺戒,二則因趙如海是遠近知名的妖物,我出頭去除他,說不定也弄得大眾都知道了我的行徑。因此遲疑複遲疑,不敢冒昧從事。想不到他竟會自己找到我這裡來。我既是出家人,怎願意與他爭長較短?當下自然不認會法術的話,說他誤聽人言,找錯人了。 「他說:我姓趙的豈有找錯人的道理?我那時仔細打量他,覺得他的面貌並非十分兇惡之人,何以他的行為竟般兇惡得不可思議?他不來找我,便可以不管。既是找到我這裡來了,我佛以度人為本,不妨設法開導他。倘能使他歸向正路,豈不甚好? 「我既動了這個念頭,就對他說道:『我現在也用不著爭辯,既算是個有道術的,我是出家人,住在這紅蓮寺裡,從來不與外人交接,也不礙你的事,你為什麼要特地跑來和我較量呢?不是我出家人說瞧不起你的話,你的行為我早已知道。休說你只有這一點兒茅山法,就是上界金仙,像你這般行為,也快遭天譴了。你師傅一生造孽的結果,你不是親眼看見的嗎?』 「我以為這一番話,總可以說得趙如海悔悟。不料他聽了反哈哈大笑道:『我見面說特來領教的話,不是要領教這些三歲小孩都說得出的言語。你要知道,各人的處境不同,見地也就跟著有區別。你以為我師傅的死,是一生造孽的結果,我卻說我師傅一生修積,已得到彼岸了。』」 孫癩子聽到這裡,說道:「原來他師徒修的是魔道。大師卻怎生對付他呢?」 無垢點頭道:「倒來得湊巧。他找我比劍,算是他自討煩惱,累出一身大汗,連眉毛都削去了半邊。臨去的時候,見東邊腳下安放著一口銅鐘,他順手向鐘上一指,便聽得啷一聲,銅鐘被他指破了一條縫,足有尺來長,三寸來闊!他說:留了這個紀念給後人看! 「我說:就這麼給後人看了不希罕,請看老僧的罷。我當時走過去,捏了一把鼻涕,糊在裂縫上,將裂縫登時補了起來,他看了一言不發,就此拱了拱手走了。 「前日我偶然出外,聽得許多人傳說,那社壇附近十多裡地方,發生了瘟疫,人畜被瘟死的已不少了,幸虧有趙如海在社壇裡敕符水救人,無論是人是畜,害了瘟疫的,只要一喝他的符水便立時好了。 「不過他這符水,不肯輕易給人,至少要賣一串錢一杯。若是富有家產的人去求水,八百串一千串不等。他說多少要多少,短少一文也沒水給人家。有錢的人為要救性命,說不得價錢貴,就是變賣產業,也得如數給他錢,買他一杯符水。惟有沒錢的人,害了瘟症,非有他的水不能治,多有逼得鬻妻賣子的。 「有人問:取了這麼多的錢,有何用處?他說他師傅死後已經成神,至今尚沒有廟宇。賣符水得來的錢,就將社壇的地址,建造一所很大的廟宇。我一聽這類傳說的話,就覺得不對,那有瘟症百藥不能治,而他的符水卻獨能奏效的道理?借一杯水是這般勒逼人家的錢,這番的瘟疫,不顯系是他造成的嗎?像這樣惡毒還了得。偌大一個瀏陽縣,既沒有人出頭制伏他,我的寺院也在瀏陽,不能再裝聾作啞不過問了。主意已定。實時走到社壇去。 「我在幾年前,曾到社壇遊覽過的。那株合抱不交的梨樹。那時雖已枯死,然只沒了枝葉,樹身還是挺挺的豎著,撐天蔽日。前日去看時,連樹蔸都不知掘到那裡去了。就在梨樹的地址上,搭蓋了一所茅棚。求水的人,來來去去,提壺捧碗的絡繹不絕。那些愚民,真愚蠢得可憐,出了許多賣田產、鬻兒女的錢,換了一杯符水,悟不到中了趙如海的奸計,倒也罷了。瘟症用符水治好了的,還十二分的感激趙如海。 「趙如海對人說是他師傅鄧法官顯靈,所以符水有這麼神驗。於是治好的人,有捧著三牲酒醴來祭奠鄧法官的。也還有來求治雜病的。一所小小的茅棚,簡直比一切的神廟都來得熱鬧。縣太爺也慮及怕因此鬧出什麼亂子來,出示禁止。 「無如趙如海從來不知道畏懼國法,而一般衙役,也都知道趙如海的厲害,雖奉了縣太爺的命前去封禁,那裡敢在趙如海跟前露出半點封禁的意思來,我看了委實有些忍耐不住,走進茅棚,舉禪杖一陣亂掃。 「眾鄉民不認識我,大家嚷道:那裡跑來的這個瘋和尚,好大的氣力。啊呀呀,神龕香案都掃得飛起來了!快躲閃,快躲閃,碰一下不是當耍的!大家嚷著都四散跑了。 「趙如海想不到我有這一著。沒看見我的時候,以為果是偶然跑來的瘋和尚。他是會邪術的人,大約自謂不難對付,橫眉怒目的從神龕後面躥出來。口中一路喝問:是那裡來的野雜種,敢鬧到這裡來?我也懶得回答,一禪杖就把那茅棚的頂揭穿了。 「趙如海一抬頭看見是我,連忙轉身往棚後便跑。我料想他不敢再來。因見一般敬神求水的人並沒有散去,大家都遠遠的立著,伸長脖子向茅棚裡張望。我不願意使人知道我是這紅蓮寺的住持,所以不在那茅棚裡停留,也從棚後走了出來。一看不見趙如海的蹤影,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這妖物逃得這麼快,莫不是乘我出外,趁這當兒到我寺中騷擾去了? 「趕回這山下一看,果不出我所料,趙如海正待放火燒我的紅蓮寺。虧得寺內眾僧人中多有壯健的,僅燒著了寺後兩間寮房。好在是白天,一會兒工夫就撲滅了。趙如海知道奈何我不得,不待我趕回,只放了一把火,咒動了一陣邪風,又逃回家去了。 「我回寺後,越想越覺得這妖物可惡。我與他既結下這仇怨,若不趕緊將他除去,誰有工夫終日去防閑他呢?他學的是這般妖法,平白無故的尚且要害人,今後豈有不常來害我的道理?倒不如索性一勞永逸,即刻追上去將他處置停當!哈哈。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在神壇裡用妖法造作瘟疫,不知害死多少人畜,逼賣了人家多少兒女。誰知道他自己的一個年方五歲的兒子,就在我去搗毀他茅棚的時候,被人殺死了。我跟蹤追到他家,他正出外替兒子報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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