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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鄧法官死後誅妖 孫癩子山居修道(2)


  趙如海道:「我的槍法不比大師兄。大師兄是個不懂武藝的,他手上毫無力氣,所以槍尖刺不透帳子。我從小就練武藝,槍法更是靠得住。師傅坐在床上不動,除了用法術使我刺不著便罷,若不用法術,有緣法的仍是刺得著。我寧死也不忍挺搶對準師傅刺去,真傳得不著有什麼要緊。」

  鄧法官聽了,猛然跳下床來,一面點頭,一面笑道:「這才是我的徒弟,夠得上得我真傳的。」說時,回頭望著王大門神道:「你只管哭些什麼,你自己不想得我的真傳,怨不得趙如海,更怨不得我,你心裡也不思量思量?我坐在床上不動,你一槍若把我刺死了,試問你向誰去得真傳的法術?快給我滾出去罷。我收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徒弟,也傳了你不少的法術。我於今死在臨頭了,你還忍心挺槍刺我以求法術,你自己憑良心說,尚有半點師徒的情分麼?我的法術如何肯傳給目無師長的徒弟!」

  王大門神沒有言語爭辯,兩眼還是痛不可耐,只得恨恨的捧著痛眼走了。

  鄧法官將真傳教給了趙如海,便對他自己老婆說道:「我今夜必死,我的仇恨,雖身死還是不能不報。不過你得好好的幫助我,我的陰魂才能去報仇雪恨。我這裡有七隻鐵蒺藜,你預備一爐炭火在我床前,將七隻鐵蒺藜擱在炭火裡燒紅。只等我咽了氣,就拿燒紅了的鐵蒺藜,一隻一隻的塞進我的喉管。我有了這七隻鐵蒺藜,便好去報仇雪恨了。」

  他老婆道:「燒紅了的鐵蒺藜塞進喉管,不是你自己受了痛苦嗎?你雖是咽了氣不知也痛苦,然我如何忍心下這種毒手。你改用別的方法去報仇罷,是這麼仇還不曾報得,自身就得先受痛苦,我不願意!」

  鄧法官著急道。「這是那裡來的話,連你都不知道我的本領嗎?那妖精已有五百多年的道行,這仇很不是容易報復的。除了用這厲害的法子,沒有第二個法子。我此時不曾咽氣,這身體還是我的。只一口氣不來,我就有法術能使我的屍體立刻變成那妖精的替身。你塞鐵蒺藜,不是塞進我的喉管,是塞進那妖精的喉管。你若不遵我的吩咐行事,我死後不但不認你是我的老婆,並且要在你身上泄我的怨氣。」他老婆既明白了塞鐵蒺藜的作用,也就應允遵辦了。

  鄧法官又叫趙如海過來,吩咐道:「我死後你須在社壇附近守候,看那梨樹的枝葉完全枯落了,方可回家來裝殮我的屍體,含飯的時候,務必仔細看我的舌頭,有針露尾,便得拔出,免我來生受苦!」趙如海自然遵囑辦理。

  這夜,鄧法官果然咽氣了。他老婆早已燒紅了鐵蒺藜等候,剛咽氣就用鐵筷夾了鐵蒺藜塞進喉管去。已塞過了六隻了,第七只才夾在手中,稍不留意,鐵筷子一滑,鐵蒺藜便掉在地下。不知道地下在何時滴了一滴水,鐵蒺藜的一角正落在這點水上。燒得內外通紅的鐵蒺藜,因著了一點兒水,那一角就登時黑了。

  他老婆以為只黑了半粒米大小的一角,是沒有妨礙的,重新夾起來塞進去。靜候趙如海從社壇回來裝殮。誰知等一日不見趙如海回來,等兩日也不見趙如海回來。八月間天氣還熱,他老婆惟恐在床上停放的日子多了,屍體難免不臭。因鄧法官曾吩咐,又不敢不待趙如海回來就裝殮。

  直等到第七日夜間,他老婆睡著做夢,見鄧法官來了,滿面的怒容說道:「你這東西也太不小心了!鐵蒺藜掉在地下,被水浸黑了一角,你難道也不看見嗎?就因為黑了那一角,害得我用口吹了七晝夜,方將黑角吹紅。於今我的仇已報了,我的徒弟立刻就回,你安排裝殮罷。」

  老婆從夢中驚醒,即聽得外面有人敲門。起來開門看時,果是趙如海回來了,對鄧法官的老婆說,在社壇守候那株梨樹,枝葉並不見枯黃,白天也沒有什麼動靜,一到夜間,就聽得梨樹底下,彷佛有人吹火的聲音。此時那梨樹的枝葉,不但完全枯落了,連根幹都像被火燒焦了的一樣,數裡以外都嗅得出柴煙氣味。我見師傅的仇已經報了才回來。趙如海隨即到鄧法官屍體跟前,撬開嘴唇看時,只見上下牙齒將舌尖咬住,已露出兩分長的針尾。用兩指拈住針尾向外一拖,隨手拔出一口二寸多長的鋼針來。再看喉管裡的鐵蒺黎,已不見了。

  後來地方人見那梨樹已經枯死,鋸倒下來,發見樹心中有七隻鐵蒺藜,才知道鄧法官死後,屍體確是變了那梨樹的替身。瀏陽人因此都知道鄧法官被妖精害死,及死後報仇的故事。

  孫癩子探詢了一個實在,益發佩服雪山和尚的道法高深,來往得十分密切。只是過不了幾年,雪山和尚便死了。孫癩子因縣城裡囂雜,不便修行,獨自在瀏陽縣境內金雞嶺山上,蓋造了一所茅屋,終年住在屋內潛修苦練,輕易不下嶺來,也不和世俗的人來往。在嶺上經過了若干年。這日,他心中偶然一動,忽想起已有好多年不曾去瀏陽縣城裡玩耍了。即乘興下山,走到縣城裡來。

  剛走進城,就聽得街上的人紛紛傳說:趙如海今日遇著對頭了!看他還有什麼能為可以逃跑?孫癩子不覺暗自詫異道:「趙如海這個名字,我耳裡聽得很熟,不就是鄧法官的徒弟嗎?我記得他是因不忍拿槍刺鄧法官,所以得了鄧法官的真傳。這瀏陽縣裡,雪山和尚既死,我又隱居在金雞嶺修道,趙如海硬軟工夫都不在人下,有誰是他的對手呢?湊巧我今日下山去何不順便打聽打聽,看是怎麼一回事?」

  正待找人探問,忽見前面來了一個身材魁偉的和尚,身穿黃色僧袍,上面裸著頭光滑滑的,下面赤腳套著草鞋,右手提起一支黑色很粗壯的禪杖,卻不在地下支撐。杖頭懸掛一個本色的葫蘆,精神滿足的挺胸而走。街上及兩旁店家的人,都很注意似的望著這個和尚。

  孫癩子一看,也就覺得這和尚非等閒之輩,不因不由的定睛看著。思量這和尚的年紀,就皮色鬚眉看去,至少也有五十多歲了。精神步履,便是少壯的漢子,也多趕他不上。怎的瀏陽縣有這麼一個莽和尚,我是本地人倒不曾見過?正如此思量著,和尚已昂然走過來了。

  孫癩子就走近看和尚的頭頂,並沒有受戒的艾火瘢。;臉肉橫生,濃眉火眼,全不是出家人的慈悲模樣。神氣之間,似乎知道街上的人都注目望著他,他自覺要顯得分外精神的樣子。孫癩子又暗自猜疑道:「我看他原不像個出家人模樣,果然是一個不曾受戒的野和尚。多半是個大強盜,因犯了大案,削髮出家希圖避罪的。我既是隱居修道的人,管他是強盜,是好人,橫豎不幹我事!我還是去找人探問趙如海的消息罷。」

  不過孫癩子心裡雖這麼想不作理會,兩眼不知怎的不捨得撇了這和尚不看,跟著掉轉臉一看和尚的背影,登時禁不住吃了一驚。原來孫癩子是個修道已有火候的人,一看這和尚的後腦,便看出是個劍仙。方纔所猜疑的完全錯了,也不說什麼,隨即轉身跟著這和尚行走。

  和尚出城後,腳步益發快了,若在平常人,無論如何飛跑也追直不上。幸虧孫癩子也是修道有神通的人,又是有心要窺探這和尚的行蹤,自然不肯落後。轉眼之間便追了數十裡,只見這和尚直走進一座樹林深密的山中。孫癩子停步看那樹林中,隱約有一所很大的寺院,和尚頭也不回的走進那寺院中去了。

  孫癩子不覺獨自歎息道:「何處沒有人物。我以為雪山師死後、瀏陽便沒有與談道的人了。誰知只離城數十裡,就有同道的人居住。目空一切的鄧法官,怪不得處處遇著對頭。我既追蹤到這裡來了,何妨進寺去拜訪這和尚一番。」主意已定,即上山走進寺院去。

  不知要拜訪的這和尚是誰?趙如海的事究是如何情形?且待第九十八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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