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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奪飯碗老英雄逞奇能 造文書馬巡撫設毒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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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時問道:「有這麼一種穿來穿去的工夫嗎?」 張汶祥點頭道:「怎麼沒有,!我聽說,有一種工夫,名叫八卦遊身掌,練這種八卦遊身掌的,就是專練老頭這般身法。平時整年不斷的按著八卦線走圈子了,翻過來覆過去,每日轉個無數。再插九根竹竿在地下,每根相離尺來遠,將身體在竹竿縫裡穿來穿去,不可挨著竹竿。是這麼穿個若干年,自然能穿的和遊魚一樣,那有頭昏眼花的時候呢?」 柳無非笑道:「身體太胖了的人,若教他是這麼穿起來走起來,想情形倒是好看得很。」說得柳無儀、張汶祥都笑起來了。惟有鄭時翻眼望了無非姊妹一下,即低頭仍看在書上。 柳無非當即走近鄭時身邊,很親切的說道:「你整日的手不釋卷,學問雖是可以求好,只是把身體弄壞了,卻怎麼好呢?剛才六姊還對我說『大人說你好學是不可及的。』不過全不去外面走動走動,儘管坐在西花廳裡看書,只怕倒把身體弄壞了,將來為國家出力的時候,精神倒衰頹不堪繁劇了,豈不可惜?教我勸你半日讀書,半日去外邊溜溜腿。」 鄭時聽了這派假話,想起方才在窗眼裡所見所聞的情形,不覺如滾油煎心!但鄭時是個深沉不露的人,這樣險事,如何敢現諸形色?勉強振作起精神,抬頭望著柳無非笑道:「這地方幾條街道,我一到就都走遍了,毫沒有甚麼可看的東西。有時街上人多了,避開這個,又要讓那個,倒累出我一身汗,那有好清淨所在給我走動呢,反不如坐在這裡看書的自在些!」 說時,見張汶祥待轉身回他自己房裡去,即呼著三弟,說道:「你的話不曾說完,就被他妹妹幾句笑語打斷話頭了。你接著說下去罷,那醉酒的異人又是怎樣?他究竟醒了沒有?你會見他沒有?」 張汶祥轉身,笑道:「說起來也是我的緣法不好。因為在魯家坐的時候太久,出來又為打聽魯家的事,耽擱了些時,待我回到關帝廟時,大門旁邊已不見那異人的蹤影了。找著廟祝問時,廟祝很不耐煩似的說道:『誰留心看管他,既不在大門口,自然是到廟外去了。』我複到大門口,尋那酒葫蘆和旱煙管都不見,料知不在廟裡。暗想:去尋找他,不知道他出門的方向,尋找也是尋找不著的。若我和他合該有緣見面,總有相會的時候。無緣就見著面也不能攀談。因此一念,便回衙門來了。」鄭時聽了沒話說。 從這日起,鄭時因在家見了柳無非,心裡就不免觸動在上房窗外所見聞的事,心裡一想到那裡,面上要完全不露出一些兒不愉快的神氣,還得和平時一樣對柳無非親熱,是很難辦到的事。不如就借著柳無非勸他去外邊溜溜腿的話,每日吃了早點,就跟著張汶祥同到外邊閑走。張汶祥也是個很機靈的人,見鄭時近日來的神情大異平時,每于無意中歎息,已看出是有心事的樣子。 但張汶祥心裡以為鄭時是胸懷大志的人,於今千里依人,尚無立足之地,不免心中不快。想不到其中有這些齷齪之事。即思量些言語,安慰鄭時道:「二哥時常拿官場中謀差事為難的情形來安慰我,怎麼自己倒現出焦急的神氣出來呢?」 鄭時怔了一怔。問道:「三弟何以見得我為謀差事為難焦急?」 張汶祥笑道:「我又不是老四那樣的呆子,和二哥在一塊兒廝混這麼多年了,性情舉動,如何會不知道呢。二哥平日遇著為難的事,不問為難到甚麼地步,從來不曾見二哥悄悄的歎息過。這幾天同在外面閑行,二哥不知不覺的歎出氣來,一聲一聲的都入了我的耳,二哥的心思到底怎麼樣?若是已看出這地方再住下去,也沒多大的出息,我兄弟何妨另尋生路!」 鄭時搖頭道:「我沒有這樣心思,但是我心裡近來確有不大快活的事。我們親兄弟一般的人,原可以和你商量,不過依我的見解,和你商量不僅沒有好處,你的脾氣不好,說不定還要商量出亂子來,我此刻正在思量妥當的方法。有了方法,再和你說不遲。」 張汶祥道:「這才奇了,我跟二哥十多年了,何嘗有過一次芝麻大小的事,不聽二哥的吩咐,由我自己任性的事,以至二哥怪我脾氣不好,不肯和我商量。」 鄭時見張汶祥發急,連忙申辯道:「三弟不要誤會了,我是因為這事就和你商量也沒有用處,只在明後日我必有辦法。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性情嗎?」張汶祥見鄭時不肯說出心事,也不好再說了。 這夜三更時分,鄭、張二人都已深入睡鄉了。忽聽得春喜敲著房門,說道:「請鄭姑老爺起來,有要緊的話說。」鄭時從夢中驚醒,開了房門,剛待問有甚麼要緊的話,春喜己走過那邊敲張汶祥的房門去了。鄭時遂走到張汶祥房裡,只聽春喜神色驚慌的說道:「請兩位姑老爺就去。」鄭時看春喜低著聲音說話,惟恐怕人聽得的樣子,料知不是好事。當即回房整理身上衣服,帶著張汶祥,跟隨春喜同到內簽押房來。 這房是馬心儀機密辦公事之所,外人不能進去的。走到房裡一看,只見馬心儀和施星標兩人對坐著。兩人都現出憂愁的臉色。 房中擺了一桌酒席,四雙杯箸,馬心儀見鄭、張二人進房,即起身帶著一點兒笑意,說道:「近來公事略忙些,簡直沒工夫和兩位老弟談話,只得在這時候,胡亂弄幾樣酒菜,我們大家敘一敘。」 鄭時慌忙謙謝。張汶祥心想:做官人的舉動,真是荒謬絕倫,他一時高興,就不顧人家已經睡了,也是半夜三更捶門打戶的將人鬧起來。春喜那鬼丫頭,並做出那驚慌失色的樣子,險些兒把人家的魂都嚇掉了。卻原來是胡亂弄了幾樣酒菜,請人家來吃喝,真是笑話。馬心儀自己據了上座,教三人分三方坐了。並不用人伺候,就是施星標親自提壺斟酒。 各人飲了幾杯,馬心儀忽蹙著眉頭對鄭時說道:「大約二弟也猜不出我在這時分請三位到這裡來的意思,世間事真教人難料,方才到了一件公文,我給二弟瞧瞧,就知道了。」說道從袖中摸出一封公文來,順手遞給鄭時。鄭時先看了看封套,然後抽出裡面看了一遍,從容自若的仍舊套上,雙手奉還馬心儀。 馬心儀苦著臉說道:「他們怎麼會知道二弟到了山東呢,這公文一來。真教我難了。素知二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所以特地來請你看,看這事應該如何對付。我們自己人,甚麼話都好說,用不著客氣。」 鄭時道:「這有甚麼不好對付,這公文上面分明說了:或拿著押解去四川,以了如山積案;或因路遠恐怕中途疏忽,便拿住就地正法。好在我現在此地,兩條辦法,聽憑大哥行一條就是,我看最好還是就地正法!」 馬心儀做出不願意的樣子,說道:「我若是這般存心,也用不著請二弟來了,不可見外,且另想個方法,待我思量。」鄭時道:「那麼,就求大哥給我一點兒盤纏,放我自尋生路去。回文只說訪查無著便了。」 馬心儀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大概以用這方法對付為最妥當吧,你我相聚無多時了,且多飲兩杯,這事擱下不必談了。」鄭時表面做出從容樣子,心裡直刀刮一般,那裡還能多飲。 張汶祥雖不曾見著公文,但聽馬、鄭二人所談的話,已明白不是好消息了。施星標自然也不快活,當夜不歡而散。 張汶祥一到西花廳,即拉住鄭時,問道:「我看那公文封套上的字,好像是四川總督衙門裡來的,是特地行文來拿辦我們的嗎?」鄭時點頭道:「與你無干,公文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姓名,這一著我早幾日就想到了。」 張汶祥驚道:「公文還沒有來,你就想到了嗎?卻為甚麼不打算早走呢?」鄭時長歎了一聲道:「人心難測,像這樣的人心世道,我實在不高興再活在這世上做人的。」張汶祥急道:「二哥這話怎麼講?是這般半吞半吐的,簡直要把我急死了,求二哥爽直些說給我聽罷。」 不知鄭時如何回答?且待第九十一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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