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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絕永患街頭埋鬼物 起深驚橋下見幽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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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遲的姨父聽了,隨望了柳遲一眼,點頭說道:「我和內人雖有替小女議親的意思,然現在還只商議商議,並不曾說妥當。」 藍辛石也點頭答道:「我也知道還只商議。就因為還在商議,才有可救藥,若已經說妥當了,只怕你小姐的病,尚不止此呢。我勸你快把這一段婿姻的念頭打消,另擇高門,便是治本的方法。」說時,用手指著柳遲說道:「我曾聽得我師傅說,他的夙根極深,然夙孽也跟著極重。這番在府上騷擾的五鬼,便是他的孽障,暫時決躲避不了的。」 柳遲的姨父雖不十分相信這些夙根夙孽的話,只是既聽說自己女兒的奇病,是由於許配柳遲發生的,當然把這種念頭打消。柳遲在未動身來新寧的時候,就占了一卦,知道自己婚姻不在此地,且相差成親的年數還遠,因此聽了並不在意。 藍辛石這夜在席上被主人敬了多少杯酒,已喝得有八九成醉意了。天色也已過了二更,此時正是四月間初夏天氣,夜間的月光甚好。劉家原挽留藍辛石休息一夜,次日才回苗峒去的。藍辛石不肯在漢人家歇宿,定要乘著酒興,踏月回家,劉家的主人只得謝了他,和柳遲同送出來。 柳遲有些依依不捨的說道:「我們在這時別後,不知又須甚麼時候,才得見面。」 藍辛石回身笑道:「這有何難,我們不久便又有見面的時候。」柳遲心裡想問究在何時,應在何處?只是還沒問出來,偶然一眼向前面橋上望去,忽見一個黑影,伏在橋那邊石柱之下。 柳遲生成的一雙明察秋毫的眼,沒有能在他眼前逃得過去的形影。當時既發見橋柱下的黑影,便停了那話不問,悄悄的指著那橋柱,對藍辛石把所見的情形說了。藍辛石胡亂向橋上看了看,搖頭說道:「月光底下看不分明,有我在這裡,有甚麼東西敢來這橋上伏著。我就得經過橋上走過去,你們在此等著,看有甚麼沒有?」說罷,一路趔趔趄趄的走向橋上去了。直走過橋那邊。回頭大笑道:「可瞧著了甚麼嗎?」見劉柳二人都轉身進去了,才徑向歸家的這條路上,高一步,低一步,一偏一倒的走。 這時雖是初夏的天氣,然深宵半夜,又在山野之間,一陣陣冷風吹來,仍不免吹得肌膚起栗。藍辛石初從劉家出來的時候,因酒喝的多了。有些發熱,將胸前的衣服解開,袒出胸膛來。走了一會,被幾陣冷風,吹的覺得有些寒侵肌肉,只得仍將胸前的衣服理好,酒意也被吹醒了幾成。他是醉後的人,又在這種清涼的深夜,獨自行走叢山曠野之中,心境自不期然而然的覺著悽楚,無端的要發生許多感喟。 藍辛石身抱奇能絕藝,並擅文才,這種能為的人,在漢人當中,尚千萬人難得一個,何況是在苗族裡面呢?然藍辛石儘管有這般奇能絕藝,終日只在苗峒中,仗著一己能為,替同族人除害,如毒蛇猛獸、野魅山魈等類傷人的惡物,不遇在他手裡則已,一落到他手裡,便休想能脫逃出去。和他同族的苗人,都能享受他的利益,而他卻絲毫沒有騰達得意的機會! 他的神力是得之於天的,並不是由練習得來,他在十零歲①還未成年的時分,最喜在山澗裡面尋覓魚蝦,弄回家下飯,每日總得去山澗中盤桓好一會。附近他家的一條山澗,某處有岩,某處有穴,他都探尋得異常熟悉。這日,他正去澗中捕魚,忽見一條碗口粗細的大蛇,約有二三丈長,遍體赤鱗,在澗水裡面翻來滾去,好像洗澡的樣子,攪得澗水四面濺潑,澗邊的砂石都飛揚起來。【①十零歲:方言,十多歲,十歲出頭。】 這種駭人的情形,若在尋常未成年的小孩看了,能不嚇得兩腿酸軟,連跑也跑不動麼?但藍辛石生成是這些惡物的對頭,見面不但毫不害怕,並且立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一下將這赤蛇打死! 只是他向來捕捉魚蝦,就是憑一雙空手,不曾攜帶一尺長的器具來。這蛇如此長大,又在澗水之中,赤手空拳,如何能打得死呢?心裡一著急,就四處尋覓可以當兵器的東西。 澗邊岩穴裡面,他平日都摸熟了,記得有一個穴內,時常有一件圓而且硬的長東西觸手,彷佛是釘下去保護澗邊的木樁。平日因無可用之處,就觸手也不在意,於今既用得著打蛇的兵器,不由得想起來了。連忙跑到那穴旁伸手往穴內一摸,果然還在裡面觸手。即握住一搖,似乎釘的很牢,隨手不能搖動。遂伸進兩手去,竭力往穴外一拖。想不到用力過猛,幾乎仰後跌了一交!那東西居然被拖了出來,甚是沉重。看時,不禁吃了一驚。 那裡是甚麼木樁呢,原來是好好的一把大砍刀,連柄有四尺多長,五寸多寬,刀背有二寸來厚,刀口雖不甚鋒利,然逆料用斬這蛇,是斷沒有斬不死的!全體是純鋼造就,形式雖古,卻沒生一點兒鏽。是誰將這刀擱在這穴裡,是甚麼時候擱的,都無從知道。藍辛石此時也不暇思量許多,雙手將那刀擎起來,直向那條蛇奔去。 藍辛石在水裡的日子多,水性原來很熱,趕到此蛇切近,一刀劈將下去。那蛇也合該死在他手,躲閃都來不及,就被劈做一刀兩段。藍辛石既劈了赤虻,得意非常,提刀玩弄了一會回家。他家中人看了這刀,都驚訝問從那裡得來的?藍辛石將原由說了。家裡人想接過去看,那裡能拿得起?掉落在地下,直陷下地半寸來深。四個人上前扛抬,才能勉強扛動,尚不能提步,提步便閃傷了腰肢。 藍辛石的神力,因此才顯了出來。從得刀以後,猛獸被殺死在這刀下的,不計其數。後來他長大了,覺得這刀雖好,苦於太笨重,一則周轉不靈,二則刀口不甚鋒利。於是又造了一把重六十斤的鋼叉,殺豺狼虎豹之類的猛獸,便用這鋼叉。自遇方紹德收他做徒弟之後,又得了許多道法。 他既懷抱這些本領,少年人飛黃騰達的念頭,自然很重。只是僅進了一個學,便沒了上進的機會。酒後觸動了愁懷,對著那般淒清的景物,不覺邊走邊悠悠然歎了一聲。長歎的聲音才歇,就聽得有一種哭泣的聲音,被風吹蕩得侵入耳鼓。 藍辛石正在感歎的時候,一聞這哭聲,也不暇細聽,更覺得淒然不樂。低著頭慢慢的向前行走,很不願意聽那哭聲。叵耐那哭聲越聽越清晰,藍辛石原是存心不做理會的,至此雖欲不聽,已不能把兩耳塞住,只得將自己的心事丟開。聽那哭聲中還帶著訴苦,一聽便能分出是個女子。那聲音約發在一裡之外,尋常人雖在萬籟俱寂的深夜,相隔這麼遠的哭聲,也決不能聽得。藍辛石是個修天耳通的,所以聽得清晰! 不知聽得訴些甚麼?且待第六十一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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