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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謝援手瓦屋拜奇人 驚附身璿閨來五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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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紹德說到此處,略停了一停,問柳遲道:「你聽明白了麼?你照我這些話,向你師傅說一遍便得哪。你不可害怕說不出。你要知道,縱容徒弟犯戒,師傅的罪孽,比犯戒徒弟加重十倍。你敬愛你師傅,就是萬不能不說!」 柳遲只得諾諾連聲的應是。在山中答應周季容,替他大師兄求情的話,那裡還敢說出口來呢? 只聽得方紹德繼續說道:「你來這裡一趟,很不容易。我知道你現在所住的劉家,有五鬼為殃。你此時尚沒有力量,能驅滅五鬼。我可派二徒弟藍辛石送你回去,順便驅除五鬼。」 柳遲連忙拜謝道:「晚輩初到新甯時,正覺得舍親家中的陰氣過重,卻苦沒道法看出所以然來。承你老人家關懷,不但晚輩感激,便是舍親一家也應感激。不過敝姨父是個讀書人,對於神鬼的事。恐怕認為荒誕!」 方紹德不俟柳遲說下去,即搖手笑道:「你離他家,已有三日三夜了。在這三日以前,你姨父自是不相信有神鬼的,此時已不然了。你回去時自會知道,不用我多說。」柳遲便不再說。拜辭了方紹德,與周季容握手作別了,才和藍辛石一同退出瓦缸,取道向劉家來。 藍辛石在路上對柳遲道:「我且在你親戚家門外等著,你先進去,到用得著我的時候,只須向空喚三聲藍法師,我自能隨聲而至。」柳遲答應理會得,然心裡仍不免有些懷疑。暗想:這三日中,難道劉家有甚麼變故嗎?若沒有顯明的變故,使我姨父相信確有五鬼為殃,我卻怎生好平白無故的說,有法師同來驅鬼呢?為此躊躇著,不覺已走近了劉家。 藍辛石找一棵很大的棗樹下立住了腳,說道:「我就在這樹上,聽候你的呼喚。你去罷。」 柳遲看這樹離劉家還有半裡多路。不由得現出懷疑的神氣,說道:「舍親家的房屋很大,離此又太遠了些,恐怕聽不著我呼喚的聲音,反為不便。不如索性過了那一座橋,在那邊樹下等候。」 藍辛石笑道:「這有多遠,十裡之內,我聽蒼蠅的哼聲,與雷鳴相似。」柳遲這才知道藍辛石是修天耳通的,便獨自回到劉家。 剛跨進門,就隱隱聽得裡面有哭泣的聲音。走進裡面,只見自己的母親和姨母,兩人對坐著相向而哭。柳遲還不曾動問原由,他母親已看見他了,連忙起身一把將柳遲摟住,哭道:「我的心肝兒子,你還有命回來麼?可憐我和你姨母,已整整哭泣一晝夜了。」柳遲道:「孩兒該死,錯走到苗峒裡去了。失足掉下陷野獸的深坑,幾乎送了性命,今早才遇救得脫,所以回得遲了。只是孩兒在家中的時候,也時常出門多少時日不回,你老人家是見慣了的。怎麼這回才三日,你老人家和姨母就哭泣了一晝夜呢?」 他母親拭幹了眼淚,說道:「你那裡知道這幾日家裡的情形啊,昨日逼得沒有法子,已打發人追趕你姨父去了。你姨父有要緊事去長沙,若不是因家裡鬧的太不成話,何至打發人去追趕他回來?大前日自你出門之後,你表妹就說覺得頭昏目眩,心裡沖悸得難過。我和你姨母也不在意,以為是受了些涼,睡睡就好了。 「誰知才到黃昏時候,你表妹本來是睡著的,忽然坐了起來,翻起一雙白眼,望著我大聲喝道:『你不要胡塗!到這裡來想替你兒子定媳婦。你知道你打算定的媳婦,是我甚麼人呢?』 「我當時一聽你表妹說出這些話來,很覺得詫異。但是說話的聲音變了。是一個男子的口音,並不是本地方人。就知道是有鬼物憑附在你表妹身上。只得對你表妹說道:『我並沒有這種心思,我到這裡來,完全是因至戚,平日本有來往,不為想定媳婦而來。』 「我這麼一說,你表妹只是搖頭說道:『這話瞞不了我,我與劉小姐前生是夫妻,緣還沒有盡。他因一點兒小事,就尋短見死了,我應趁這時候,來了未盡之緣。你不要妄想!』說到這裡,忽然現出慌張的樣子,向房門外面望瞭望,雙手抱頭。說道:『不好了,對頭來了,只好暫時躲避躲避。』說罷,即寂然無聲了。 「我和你姨母都以為房外有甚麼人來了,同時回頭向房門口看,並不見有人進來。你表妹又改變了一個口音,說道:『我只來遲了一步,就險些兒被別人把我的老婆占去了。』說了這兩句,又和起初一般的翻起兩眼,望著我笑道:『你看好笑不好笑,這劉小姐果然不是你兒子的媳婦,難道又是他那東西的媳婦?幸虧我還來的湊巧,若再遲一時半刻,不是糟透了嗎?』邊說邊做出得意的樣子來。 「你姨母看了這情形,只急得掩面哭泣。你表妹居然涎皮涎臉的,呼著丈母,笑道:『見了女婿的面,應該歡喜,應該笑一個不閉口,才是做丈母的本色。所以有一句老俗話:丈母見了郎(湘俗呼女婿曰郎),屁股不沾床。幾見過你這個丈母的,反望著我愁眉淚眼。我做你的女婿,那裡就辱沒了你嗎?老實講,比你那柳家的孩子強多了。』你姨母聽了,更氣得哭起來。 「我只得在旁問道:『你究竟是甚麼人?與劉小姐有甚麼冤仇?幽明異路,劉小姐如何能做你的老婆?』你表妹搖頭晃腦的說道:『我的姓名,不能說給你聽。我與劉小組沒有冤仇,她本來是許了給我做老婆的。你說幽明異路的話錯了,我又不是死了的人,怎得謂之幽明異路?只因這兩天的日子不好,不能成親。須略遲幾日,我便能在此地袒腹東床了。』說畢,又裝模做樣的鬧了一會。 「陡然她做出吃了一驚的樣子,舉右手在額上搭涼棚,向牆壁上尋覓甚麼似的。仔細看了幾眼,實時露出驚慌的神色,對我說道:『前面好像是你的兒子來了。我並不是怕他,只因不屑和他計較,暫時讓他一讓罷。』 「這話說了,你表妹仰後便倒,躺在床上。我只道是你出外回來了。你姨母走到床前,抱著你表妹呼喚,和睡著了一樣,再也喚不醒。半晌不見你進房,打發丫頭到外面去問。丫頭還不曾回報,你表妹又翻身坐起來,一手把你姨母推開,說道:『你是甚麼人?要你摟住我夫人叫喚些甚麼?我就是柳遲柳大少爺。承姨母的好意,許將表妹配我做夫人,我特來成禮。剛才有兩隻大膽的孽畜,居然敢來想霸佔我的夫人。逃的快是他們的造化。見了面我真不饒他。』 「你姨母就問道:『你是柳遲柳大少爺嗎?』他答道:『怎麼不是!誰哄你麼?』你姨母又問道:『你既是柳大少爺,知道這個老太太是誰麼?』你姨母說時,伸手指了指我。他跟著睜眼望著我,說道:『怎麼不認識,這是柳老太太,就是柳遲的母親。』你姨母道:『是柳遲的母親,是你的甚麼人?你不是說你就是柳遲嗎?』他才連哦了幾聲道:『不錯,不錯。我該打,連母親都忘記了。』隨即向我叫了兩聲媽媽道:『恕孩兒無狀。』 「我指著罵道:『你放屁!你是甚麼柳遲。我那有你這種不孝的孩兒。你要假冒我的兒子,得變成我兒子的聲音。你是識時務的,趁早滾開!我兒子立刻就要回來了,看他可能饒恕你?』 「我罵了這幾句話之後,你表妹低頭坐著,一言不發,紅了臉好像有些慚愧。又好像思索甚麼似的,一會兒,忽然抬頭說道:『柳遲也只有那麼大的威風,我假冒他幹甚麼。老實說給你聽,你以為你兒子會回來麼?你做夢啊。你兒子的性命。早已喪在我手裡了。我不把他的性命弄掉,就敢到這裡來做他的替身麼?』我聽了不相信,仍開口罵道:『你是甚麼東西!配把我兒子的性命弄掉。你想拿這話來嚇我,那裡嚇得著。』他仰天打著哈哈說道:『不相信由你,我們五兄弟合夥要把你兒子的性命弄掉。今日才好容易將你兒子迷了雙眼,引進苗峒,我那四個兄弟,故意在你兒子前面的石岩之下,跑進跑出,使你兒子分了神,走近陷坑。我在後面只這麼一推,就跌倒到陷坑裡面去了。這陷坑跌下去,是必死無疑的。你不相信,且瞧著罷,看有你兒子回來沒有?』 「我當時一聽這些話,不由得不有些相信,正待求他,但我尚不曾說出口來,他卻立起身向空中作揖道:『我就走,我不過趁你沒來的時候,到這裡玩玩。你既來了,我怎敢留戀不去呢?』說罷,又跪下去,叩了兩個頭起來,仍向床沿上一坐,說話的聲音又改變了。只聽得長歎了一聲,說道:『甚麼兄弟,比外人都不如。明知是我的夫人,竟敢趁我還沒到的時候,接二連三的來開我的玩笑,真要把我氣死了。』說完,又長歎了一聲。忽起身向你姨母拜下去,說道:『愚子婿叩見丈母,給丈母請安。』 「你姨母只氣得大罵。可是作怪,那東西倒像怕罵,一罵就沒有聲息了。不過你表妹昏迷不醒,沉沉的睡一會,那東西又來附著亂說一會,直到此刻三晝夜,不曾清醒。而你又果然一去不回,教我和你姨母,怎得不哭?」 不知柳遲怎生說法?且待第五十九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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