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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做新郎洞房受孤寂 搶軟帽魚水得和諧(2)


  「姑退一步說,這地方的風俗,是輕文重武。新娘住在這裡,也練會了一身武藝,能來去得極快,使我看不見。然據他今日早晨對我說,他並不曾走開,親眼看見我如何如何的舉動,我卻連影子也不見他。這又是甚麼道理呢?十七八歲的閨女,無論在如何守禮謹嚴的家中,斷沒有完全不懂人事的。並且看這新娘的神情言語,也不是不懂人事的模樣。何以這樣害怕呢?我雖是過於急色了點兒,但在將睡的時候,摟抱摟抱,也不能說是魯莽。分明是藉詞歸罪於我罷了。照這種種情形看起來,簡直是凶多吉少。我應如何才能逃得出這是非之場咧?」

  楊繼新是這般思量了一遍,隨又轉了一個念頭道:「我是一個光身的遊客。既沒有金銀珠寶,又沒有結怨於這家的人,謀害我有何用意?即令有誤害我的心,要謀害一個文弱書生,豈不易如反掌?為甚麼要費這些周折,鬧這些玩意呢。古今筆記小說諸書上面,謀害過路行人的很多,然從來不見有毫無用意,又費這許多周折,以謀害人的。並且我昨日從飯店裡出來,在路上遇見這新娘之後,隨即有那個老頭出來,分明指引我這條道路,說包我可得一個老婆。那老頭滿面慈善之氣,又有那麼高的年紀,何至無緣無故的陷害我呢?

  「照這方面的情形想來,又可以斷定沒有兇險。各人有各人的性情不同,舉動也就跟著有分別。新娘膽怯,怕我太魯莽了難堪,不敢與我交接,也在情理之中。我剛才吹滅燭光,用強將他摟抱,按在床上解衣的舉動,本來也太顯得強暴了。昨夜只抱了她一下,就嚇得她不敢同睡。今夜就應該凡事順著她才是。比昨夜更變本加厲,怎能怪她閃躲呢?

  「橫豎我已做了這裡的贅婿,一個光身人,也不怕損失我甚麼。今夜是已經無望了,明夜我只百依百隨,誠惶誠恐的伺候著她,她不開口叫我睡,我就坐到天明也不睡。睡了他不表示可以親昵,我就連睡十夜八夜,也只當他不在床上。是這麼順從她多少時候,靜待她的春情發動,料沒有妻子永遠畏避丈夫的。」楊繼新自以為得計,心安神逸的上床睡覺。

  睡到次早醒來,看房中仍沒有新娘。時光像已不早了,只得起來,丫鬟送水來盥洗。楊繼新拖住丫鬟,問道:「二小姐現在那裡?你知道麼?」丫鬟笑道:「姑少爺還問二小姐呢?」

  楊繼新聽了這語氣很奇特,緊跟著問道:「二小姐怎麼,我為何問不得?」

  丫鬟抿著笑道:「我家二小姐,不是昨夜被姑少爺嚇壞了嗎?於今正發寒熱。睡在大小姐床上,不能起來哩。」

  楊繼新急得跺腳道:「我真荒謬胡塗!他!是個膽小嬌養慣了的人,房中有那麼大的燭光,她尚且怕了我。我怎麼胡塗到這一步,反把燭光吹滅了,去對她動手動腳呢。我昨夜將她按倒在床上的時候,聽得她氣籲氣喘的,就像是驚駭到了極點的樣子。我不憐惜她,已是荒謬胡塗了。倒趁他驚駭得心膽俱碎之際,騰出手來解她的衣裳。幸喜她力能把我推開,若再遲延一時半刻,怕不把她嚇的連命都送掉嗎?」楊繼新對著丫鬟是這麼自怨自艾,丫鬟只是望著楊繼新笑。

  楊繼新要丫鬟帶他去大小姐房裡探病。丫鬟搖頭笑道:「姨姊的房,姑少爺也好進去的麼?」

  楊繼新正色道:「凡事有經有權!若在平常,無端跑進姨姊的房,果然非禮!但此時不能一概而論!」

  丫鬟只管搖頭道:「姑少爺再說得有道理些,我也不敢帶姑少爺去。」楊繼新道:「你為甚麼不敢帶我去呢?」丫鬟道:「姑少爺不知道我家大小姐的脾氣,全不和二小姐一樣容易說話。有時不高興起來,連老太爺都讓他幾分。就是老太爺要帶姑少爺到他房裡去,也得先問過他,他答應了,才能帶姑少爺去。不先得他答應,誰也不敢冒昧。」

  楊繼新見這丫鬟說話,伶牙利齒,想將所思量種種可疑的情形在這丫鬟口中盤問一番。還不曾說出口,已有個丫鬟在外面叫喚,這丫鬟慌忙掙脫手出去了。楊繼新好納悶。直到下午,還不見新娘進房來。獨自坐在房中,覺得太寂寞不堪。便走出房來,觀察前後房屋的形勢。

  他曾在後山上,看過這所房子的結構,知道新房離花園不遠。也不叫丫鬟帶領,反操著兩手,慢慢向後花園踱去。一路踱進花園,不曾遇見一個人。這時的紅日已將西下,照映得園中花木分外生色。只是楊繼新的形式上雖是遊園,然實際那裡有心情賞玩景物。走到前日從門縫裡窺見眾丫鬟灌花的所在,只見那些花枝花葉上面,都水淋淋的,地下也是濕漉漉的,像個才澆灌了不久。

  楊繼新暗悔來遲了一步,大姨姊已澆花進去了,不得飽餐秀色。即蹲下身來,望著枝葉上的水點,一滴一滴的遞落而下。心裡就思量前日所見的情形,是覺得這個大姨姊的神情,比新娘冷峻,像是一個胸有城府,不容易被人看破的樣子。心中正在這麼想像,忽聽得近處有枝葉挨擦的響聲,像是有人從花叢中走過的。立起身朝響處一看,原來就是他心中正在想像的大姨姊。仍是淡雅的裝束,手中提著一把灌花的水壺,獨自分花拂柳的向園外走去,低著頭並不回望一眼。

  楊繼新越看越覺可愛可敬,躡足潛蹤的跟在後面偷看,並想趁這機會問問新娘昨夜嚇病了的情形。才追了十來步,相離只在五步以內了,他大姨姊好像已知道他在後面跟蹤偷看,驀地停步,回頭說道:「你為輕薄的緣故,死在臨頭了。還敢來輕薄我嗎?追著偷看些甚麼?」

  楊繼新一聽這話,不由得大驚。只急到雙膝望地下一跪,說道:「姊姊救我,我實在非敢在姊姊跟前輕薄。我追蹤上來,是想向姊姊打聽令妹的病狀。我經過這兩夜的情形,已覺得在這裡是凶多吉少。只因我是個沒見識沒閱歷的人,想不到有甚麼兇險。不蒙姊姊矜憐,便得不著姊姊這話。姊姊救了我,此後有生之年誓不敢忘記姊姊恩德。」說罷,叩頭流淚不止。

  大姨姊回頭向園外望了一望,略躊躇了一下,問道:「你真能不忘記我麼?」楊繼新連忙指天誓日。大姨姊走近了兩步,教楊繼新立起身來,說道:「你用不著求我救你,你只求你的夫人就行了!」

  楊繼新緊接著說道:「她不是被我嚇病了,睡在姊姊房裡,不能起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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