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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探消息誤入八陣圖 傳書劄成就雙鴛侶(2)


  黃葉道人搖頭道:「這卻不知道。你也用不著打聽。」朱複不敢再問。黃葉道人繼續說道:「你此刻也毋須往別處去,且等你將來的同門師弟到了,再去萬載。你姊姊和胡舜華,藥王廟不是他二人歸宿之處。等你同門師弟到了,自有區處。」

  朱複心想,我跟了師傅這麼多年,不曾見師傅說有第二個徒弟,那有同門師弟到這裡來呢?正打算問個明白,見黃葉道人已將兩眼合上,像是入了睡鄉的樣子。清虛道人朝著他笑道:「你從昨夜到此刻,不曾吃著甚麼,腹中大概久已鬧饑荒了。跟我來,給點兒東西你充饑。」說著,往左首一個門裡走去。

  朱複跟在後面,經過幾間很幽靜的房子,到一個大殿上。只見二三十個道人,都穿著花花綠綠的法衣,整齊嚴肅的在殿上做法事。香煙滿室,樂聲盈耳。昨日白天所看見的那幾口黃緞覆著的道藏箱,做兩行排列在殿上。朱複留心看這殿,是玄妙觀的第三層。清虛道人並不在殿上停留,直將朱複引到一間靜室裡。朱複看這房很小,房中也沒多的陳設,床幾桌椅都不精緻。牆上嵌著一塊二尺多長,尺多寬的青石,石上彷佛刻了些行書字。一時也沒心細看。清虛道人教朱複坐下,便轉自出去。隨即有個火工道人,托了一盤飯菜進房。朱複正苦餓的難受,狼吞虎嚥的把飯菜吃了。心裡終覺得疑疑惑惑的,不明白黃葉道人的言語舉動,更猜不透清虛道人給他吃一頓飯,為甚麼要引他到這房裡?

  吃完了飯之後,火工道人又將盤碗收去了,仍不見清虛道人進來。坐著無聊,只好起身在房中踱來踱去。默想黃葉道人所說的話,記得自己師傅因在湘潭救周敦秉,見過劉景福之後,曾對自己說過:將來劉景福可幫助師傅得地。黃葉道人所說得劉景福提攜的話,必就是這點兒來歷。只是昨夜坐在劉景福對面椅上的那個土頭土腦的道人又是誰呢?胡思亂想了一陣,偶然一眼看見牆上的青石,上面粘了很厚的灰塵,看不明白字跡。隨彎腰脫了一隻草鞋,將灰塵拂去。看石上字道:

  「收拾起大地河山一擔裝,四大皆空相。歷盡了渺渺窮途,漠漠平林,磊磊高山,滾滾長江。
  似這般寒雲慘霧和愁織,訴不盡苦雨淒風帶怨長。雄城壯看江山無恙,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

  朱複雖則是一個繼承父志、圖複明社的人,然少時讀書不多,失學太早,這詞的來歷,苦不能懂。不過看了這詞句中的口氣意思,料知必是一個前朝被難蒙塵的皇帝,也是假裝出家人,到了此地,感懷身世,便做了這一首詞,以抒憤慨!

  朱複當下看了幾遍,心中也就有無限的感慨。覺得自身和朱惡紫、胡舜華三人,都還沒有歸宿之處。報仇的事業,能做到與不能做到,何以委之天數,人力不能勉強。至於自己安身之所,是不能委之天數的。又想到自己的姊姊朱惡紫,雖說願遁跡空門,終身修道,然他是個生長禮義之家的女子,父母俱已去世,嫁人的事,當然不便由本人說出口來。只一個如重生父母的了因師傅,都已圓寂了。朱惡紫嫁人的事,非由自己做兄弟的作主,實沒有能代替作主的人。但是朱複知道朱惡紫的本領性格,要物色一個資格相當的人物,很不容易!

  朱複正在思潮起伏不定的時候,清虛道人走進房來,笑道:「你不要在這裡胡思亂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豈必大事才是天數,小事便不是天數嗎?何況安身立命,原是無大不大的事呢。你只須安心在此地住幾日,自有你安身之所,並代替你姊姊作主的人來。」

  朱複聽了,雖摸不著頭腦,然相信黃葉老祖和清虛道人所說的話,必不是誑人的。朱複自己也正苦不好去柳仙村藥王廟居住,就在玄妙觀住了些時。

  原來歐陽後成在陝西奉碧雲禪師之命到襄陽來,那信中就是教朱複與胡舜華完婚,並替朱惡紫作伐,配給清虛道人大徒弟楊天池。朱複得了那信,即到萬載玄妙觀,稟明智遠禪師。

  第十九回書中所寫的少年和尚,跪在智遠禪師所坐木龕前面,口中念經一般的念誦,為向樂山、解清揚二人所見的,就是朱複為稟明這事。所以向智遠禪師稟明之後,出來便實行拜清虛道人為師。

  從此朱複脫卻僧袍,蓄髮還俗,姊弟兩個一娶一嫁,都成立了家室。只是這些事,與本書無重要的關係,不過略述來歷,沒工夫去細細寫他。

  於今,卻要另寫一人。這人的歷史,凡是看過第一集奇俠傳的看官們,腦筋裡大約都還有他的影子。這人姓楊,名繼新。看官們看了楊天池娶朱惡紫小姐為妻的事,總應該想到楊天池的替身上去。這楊繼新便是楊天池的替身。這段奇情,在第一集第五回書中,已紀述得詳細,此時自毋庸重述了。

  楊天池的年齡,比楊繼新實際上小幾個月。楊天池都已到成家立室的時候,楊繼新替楊天池的缺,在楊晉谷那種富貴人家長大,楊晉谷望曾孫的心切,不待說是特別的早婚。

  楊晉穀只在衡州做了三四年的官,就因罣誤了公事,把官丟了,帶著全家回廣西原籍。楊繼新從此便離開他父母之邦了,才長到十三歲,楊晉穀因自己已有六十多歲了,急想見著自己的曾孫,方死無遺憾!就吩咐楊祖植給楊繼新娶媳婦。

  富貴之家的子弟,不愁沒得門當戶對的女兒結親。很容易的,楊繼新便娶了妻。但是楊晉穀命裡不該見著曾孫,孫媳婦雖進門了三四年,只因身體孱弱,夫婦的年齡又都太輕,所以沒有生育。而楊晉穀卻已老態龍鍾竟等不到曾孫出世,就嗚呼死了!

  楊祖植是一個完全當少爺出身的人,也沒有甚麼學問能力。楊晉穀死後,他也不想做官,也不打算經商。因楊晉穀做了大半世的官,積蓄的資財,足夠楊祖植一生溫飽而有餘。當慣了公子少爺的人,家產又很富足,吃現成的飯,穿現成的衣,享安閒自在的福,何等逍遙快樂。那裡還有上進的心呢?就在廣西思恩府原籍廣植田園,實行安享。

  但是對於楊繼新,因不是自己親生的骨血;當楊晉穀在日,不便露出不鍾愛的樣子來,恐怕被楊晉穀看出破綻。及至楊晉穀死了,對楊繼新父子之情,便不免漸漸的淡薄了。只是仍不肯把楊繼新實是長沙鐘廣泰裁縫店的兒子的話說出來,也恐怕楊繼新知道了這段歷史,不把楊祖植當父親孝順。楊繼新只覺得自己父親,待自己很淡漠,並不知道何以忽然淡漠的原因。為人子的,不得于其父,在家庭中便失了天倫的樂趣!

  楊繼新既不得于其父,楊繼新的媳婦,也就跟著不得翁姑的歡心。這媳婦的身體,原不甚強壯,所以難於生育。就因沒有生育,不能如祖父的願,心中加以憂急,體質更形虧弱了。即令楊祖植夫婦歡喜他,替他醫治調養,尚怕不得永年!何況不拿他當自己兒媳看待呢?因此楊晉穀去世才三年,楊繼新的媳婦也就隨著夭折了。

  楊繼新已經不得父親的歡心,有一個知痛識癢的妻子在身邊,還可以得著些兒安慰。於今連這個唯一無二安慰自己靈魂的妻子都死了。這種拂逆人意的境遇,教這正在少年的楊繼新如何能安處呢?

  還虧了楊晉穀在日,雖把楊繼新看待得寶貝一般,但是不似普通不懂得教養的上人,一味胡裡胡塗的溺愛!

  從楊繼新長到五六歲,便專聘了有學問道德的先生,在家中教讀。楊繼新投生在一個多兒多女的窮裁縫家,而後來居然能成就一個人物,當然不是一個根基薄弱的人!讀書長進得很迅速,讀到楊晉穀死的時候,楊繼新年紀雖只十八歲,學問文章,已很負些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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