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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剪紙枷救人鎖鬼 抽蘆席替夫報仇(2)


  花如玉走到養團魚的水缸跟前一看,不覺大吃一驚!水缸裡何曾有一隻團魚呢?只有七八片梧桐樹葉,浮在水面上,撥開梧桐葉看水裡,清澈見底,一無所有!花如玉很是疑惑,連忙跑到養鯽魚的所在一看,浮滿了一缸的竹葉,不見有一條鯽魚!再看鰍魚缸,竟是一缸水藻!對著缸裡怔了一怔,回身出來問周敦秉道:「你搗甚麼鬼?分明許多團魚、鯽魚,我親手倒在水缸裡的。怎麼一會兒都變成竹葉、樹葉呢?」

  周敦秉笑道:「你看錯了!」花如玉連忙搖頭道:「不錯,不錯!魚都不認得嗎?」周敦秉點頭道:「分明是鬼,你看了偏要說分明是人,分明是竹葉、樹葉,你看了偏要說分明是魚,我如何爭得過你呢?」

  像這樣拿鬼當玩意兒的事,周敦秉時常在班子裡,做給一般妓女看。

  有時妓女偶然閒談到食品上,說某某地方的甚麼東西好吃,可惜這裡沒有買處!周敦秉一高興,只到門外轉一轉,立時提許多妓女所謂好吃的東西進來,並有某某地方、某某店家的招牌紙為憑。如饅頭餛飩之類,還是熱氣騰騰的!弄得湘潭一縣的人,個個都知道周敦秉是個奇才,不過他自從受過他師傅在夢中警告之後,絕對不肯和鬼怪作對了!

  他當歸家不久的時候,不曾向人顯過甚麼本領。這日他母舅從湘潭縣到他家來,看他的母親,進門已是黃昏時分了。一見周敦秉的面,就跺腳說道:「壞了,壞了!我今日動身倉卒,忘了一件要緊的東西在縣裡!此時便派人騎快馬去取,也來不及進城了!」

  周敦秉問道:「你老人家忘了甚麼東西?放在甚麼地方?」

  他母舅道:「我這回到縣裡,是因一樁田上案子和人打官司。費了無窮之力,才找著一條到縣爺跟前進水的門路,送了縣裡五百兩銀子。於今把那封引進人的信,和一個手折的底稿,遺忘在我住的那個客棧裡了!

  「我因為昨日才知道那客棧的老闆,就是和我打官司的人有戚誼,所以不再住那裡了,誰知卻把這般緊要的東西,遺留在那客棧的西邊廂房裡。萬一客棧裡的夥計們看見了,落到那老闆手裡,我這場官司,一定糟透了!從這裡到縣裡整整的有七十多裡路,在這時分誰還趕得進城呢!」

  周敦秉聽了,問道:「那東西放在在西邊廂房裡甚麼所在?」他母舅說是放在桌子抽屜裡。周敦秉當時也不說甚麼。沒一刻工夫,從袖中取出一個手巾包兒,交給他母舅道:「請你老人家打開瞧瞧,遺忘在縣裡的,是不是這東西?」

  他母舅一看,驚呆了!不是一封信和手折底稿,是甚麼呢?他母舅問他:怎生得來的?他只笑著不肯說。直待救活了他表兄弟,知道他本領的人多了,他母舅才釋了這回的疑團。

  湘潭好事的少年,沒有不願意與周敦秉結交的,一般的心理,都差不多拿周敦秉當玩希奇把戲的人!這回在岳陽樓與排客鬥法,也就是新結交的兩個典當店裡的小東家,知道周敦秉有本領,能在頃刻之間,拜會數千里以外的朋友,定要周敦秉帶他兩人,到岳陽樓玩耍一趟。周敦秉既不能真個閉戶,靜心修煉,愛同一般俗人廝混,自卻不過要求的情面!誰知因釘排遇了對頭,背上受了那老頭的七星針,當下帶著兩人狼狽遁回湘潭。

  周敦秉到家,即跪在他老母前哭道:「孩兒不孝!今日在外被人打傷了,不出七日必死,無可救藥!母親養孩兒一場,不但不但沒盡得絲毫孝道,反為孩兒擔著憂急;孩兒此時就後悔也來不及了!」他老母聽了周敦秉這兒話,正如萬箭鑽心,止不住放聲痛哭。

  周敦秉背上毒針發作,躺在床上,不能轉動。流著眼淚對自己妻子說道:「我對不起你,半途把你拋棄!只是你得替我報仇,我死了才得瞑目!」

  他妻子也哭著問道:「我是一個沒一點兒能為的女子,心裡雖想拚死替你報仇,但是怎麼報的了呢?」

  周敦秉道:「我豈不知道你是個沒能為的女子?我既說要你替我報仇,自是你能報的了才說!」

  他妻子泣道:「只要我能報的了,那怕立刻教我去死,我也甘心!」

  周敦秉就枕上點頭道:「傷我的是一個辰州排客,那木排限期要到漢口。你趕緊拿一片蘆席,披頭散髮,到河邊跪著,將蘆席鋪在水上。哭一聲夫,叩一個頭,將蘆席抽散一根,抽下來的,往上流頭拋去。你這裡蘆席抽完,他那木排也散完了!切記:抽下來的,不要往下流拋去,他的木條,便一根也流不到漢口了!」

  他妻子聽了這話,急忙挾了一張蘆席,哭哭啼啼的直走到河邊,跪下來披頭散髮,一面哭夫,一面叩頭抽蘆席。才抽了幾把,忽聽得背後有如雷一般的聲音,念著阿彌陀佛。周敦秉妻子一心要替丈夫報仇,不肯回顧。就聽得背後那念阿彌陀佛的聲音說道:「女菩薩且止啼哭,貧僧有話奉告!」

  周奶奶滿肚皮不願意的回過頭來,只見一個濃眉大眼、魁梧奇偉的和尚,滿面慈祥之氣,合掌當胸的立著,後面還立著一個很年輕、很壯實的和尚,昂頭不語。不由得生氣說道:「男女有別!何況你是出家人,和我有什麼話說?」氣忿忿的說畢,仍朝著河裡叩下頭去。

  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和尚,不待在下交代,看官們必早已知道是智遠和尚師徒了!

  當下朱複見了周敦秉妻子的情形,也不由得生氣!待要發作幾句。智遠已高聲打著哈哈說道:「女菩薩只知道要替丈夫報仇,就不知道要救丈夫的性命麼?」周奶奶只當沒聽得,不住的夫呀夫呀的號哭。

  朱複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師傅!這婆娘顛倒不識好人,不理他也罷!」

  智遠不答話,長歎了一聲道:「女菩薩的丈夫有救不救,不是和謀死親夫一樣的罪嗎?」

  周敦秉妻子聽了與謀死親夫一樣的罪,這一氣就非同小可了!一折身站了起來,指著智遠,說道:「你出家人,怎麼無端干預我家事!我丈夫不幸,我也拚著一死!你如何說我和謀死親夫一樣?我倒得問你,怎生知道我丈夫有救?」

  智遠正色答道:「貧僧若不知道,也不來這裡與女菩薩說話了呢!女菩薩且帶貧僧去見著尊夫,自有救他的法子!」

  周敦秉妻子聽了智遠和尚的話,暗想:「我丈夫今日在岳陽樓受的傷,岳陽樓離此地,有五六百里遠近,這裡有誰知道我丈夫受傷的事呢?我丈夫教我報仇,來這裡抽蘆席,這事除我夫妻以外,更無人知道!這和尚說我只知道替丈夫報仇的話,又從那裡看出來的呢?可見這和尚必有些來歷!我丈夫橫豎是受了傷,快要死的人,和尚既說能救,何妨就帶他去見我丈夫的面!若真能將我丈夫的傷醫好,豈不是萬幸嗎?」

  周敦秉妻子想到這裡,實時改換了詞色,對智遠說道:「師傅果能救得我丈夫性命,我情願建築一座廟宇,給師傅居住!」說著,引智遠來到周家。

  周敦秉正睡在床上,呻吟不斷。他妻子先到床前,將遇智遠的情形,報知周敦秉。周敦秉喜形於色,說道:「必就是岳陽樓遇見的那兩位師傅!快去請到這裡來,求他恕我不能起床迎接!」

  他妻子請智遠進屋。周敦秉勉強抬身,向智遠拱手道:「弟子早知師傅是聖人,只因孽由自生,不敢冒昧懇求!於今辱承法駕光臨,必能使弟子超脫鬼道!」

  智遠合掌答道:「居士此後如能確遵令師夢中的訓示,一意修持,貧僧願助一臂之力!若眨眼就把那訓示忘了,這番即算保得住性命,然以後隨時隨地,皆難免不再有七星針飛到居士背上來!」

  周敦秉一聽確遵令師夢中訓示的話,不由得心裡驚服到了極點!暗想:我那回做的夢,連我母親、妻子都不知道,這和尚若不通神,如何能曉得呢?當下絕不躊躇的便道:「弟子知道悔改了!」

  智遠點頭道:「七星針原是排教中最厲害的道法,排教中有這種能為的,只有掌教的一人!要救治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排教所恃以護教,而能與師教抗衡的,就在這一針,比師教的五雷天心正法,還來得厲害!這針本是苗峒裡傳出來的,漢人沒有治法!貧僧於今仗著佛力,替居士將背上的針拔出來,不過須準備幾樣應用的東西,借筆墨給貧僧開寫出來。」

  周敦秉妻子連忙拿出紙筆。智遠開出單來,周敦秉接過來看了,問道:「師傅要做很多人吃的飯菜嗎?怎麼用得著這麼大的鍋灶和蒸籠呢?」

  智遠道:「說起來,居士不要害怕!這七星針非同小可!受傷的人,非坐在蒸籠裡,不斷火的蒸七晝夜,不能拔出來!」

  周敦秉變色說道:「弟子那有這法力,能在蒸籠裡坐七晝夜呢?」

  不知智遠怎生回答?畢竟如何救得周敦秉的性命?且待第二十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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