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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小劍客采藥受驚 新進士踏青被騙(2)


  了因心想:「這門也還結實,有木杠頂了已夠?他們若是粗重東西撞碰,便把這石磨靠著,也無濟於事!我何不將這石磨移上去擱在門框上?像這些吃人不吐骨子的衙差,就壓死他幾個,也不委屈!」旋想旋提起石磨,一聳身就擱在門框上面了。

  光明不知道為甚麼,嚇得跑進去,向朱夫人指手畫腳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朱夫人也聽得外面喧擾之聲,正要起身到中門口看看。了因已走了進來,朝著朱夫人合掌道:「尊府大禍已到眉端,貧僧是特來救夫人全家的!奈朱施主不聽貧僧言語,以致此刻被潮州衙役,拘鎖在前廳;實時就要進來,捉拿夫人和小姐!」話才說到這裡,中門又被敲打得一片聲響。

  了因接著說道:「夫人不要慌急!貧僧已將中門關好了,一時打不進來!只看夫人有甚麼要緊的東西,早些檢點出來,有貧僧在此,包管沒事,盡可從容打後門出去!」

  任憑朱夫人平日如何能幹,到了這種時候,又聽說自己丈夫被衙投拘鎖了,接連又聽得敲的中門震天價響;那裡還有主意,連話都不知道應怎生說了?只管痛淚交流,望著了因泣道:「師傅是那裡來的?可知道外子為甚麼事,潮州府要派人來拘他?」

  了因道:「犯的不是滅門之禍,也用不著貧僧來救了!請快點兒收拾走罷!」朱夫人忽側耳聽外面道:「哎呀!老爺在外面叫光明呢!」

  了因連連揚手道:「不管叫誰,門是不能開的!一開門,就全家俱滅了!」

  惡紫這時嚇得拉著朱夫人的衣,只是發抖!光明也抖做一團!

  了因見了這大小三口兒的情形,就只索自己動手;將箱籠都抱下來,扭斷了上面的鎖,把衣服都傾出來。了因的意思,並不是尋覓細軟貴重物品,為的是恐怕朱繼訓有甚麼造反的憑據和名冊,落到衙役手裡,必至拖累多人!但是傾翻了幾口衣箱,盡是衣服以及金銀首飾,並沒別的物事。

  了因正在翻箱倒篋的時候,眾衙役已抬著石塊,在外面撞中門。了因料想中門木雖結實,也經不得幾撞,等他們進來再走,便不能不開殺戒了!後門大約是有人把守的;且趁此時,借遁光離開了這是非場,再作區處!了因才一手握住朱夫人的手,一手將光明、惡紫兩隻小手,合做一塊兒握了,喝聲:「閉了眼!」瞬息已遁出了潮州城。路上自無可留連,直將三人領到水月庵住著。朱繼訓殉難後,了因將屍首也是運到了水月庵。

  朱夫人為兒子已急成了病,這番家中更遭此慘變,又把丈夫死了,真如火上添油!那須幾日工夫,朱夫人也就在水月庵身殉朱繼訓了!臨死時候,握著了因的手泣道:

  「師傅是活菩薩!只恨我沒福,雖有活菩薩,也挽不回我的薄命!不過寒舍既遭此慘劫,我就留了這條命在世間,也實在太沒有趣味!我如今丈夫遭難,兒子不知存亡下落,我死了豈不乾淨,所不能瞑目的:就只覺得丟下這個又小又弱的女兒,無依無靠!承師傅的恩意,說與小女有緣,願收作徒弟!

  「師傅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豈有不願意之理?只因我以為年輕人出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不曾令小女拜師。並且小女當周歲的時候,她父親抱在外面,遇著一個游方和尚見了,曾摸著小女的頭頂說道:『可惜是個女兒!若是男子,將來長大,真貴不可言!便是女子,也很不凡!好生培養,不可蹧蹋了!』因先夫不信僧道,不願跟那和尚攀談,卻抱了進來。

  「那和尚的話,雖不見得有憑准,但我總存心想為小女,擇一個稱心如意的兒婿,如今是已成為虛願了!惟有將小女交給師傅,一切終身大事,都聽憑師傅作主!光明丫頭,雖不是我家的骨血;然自從她到我家,我不曾將她作丫頭看,她的命運,也和小女此刻一般的苦;就和小女一同交給師傅,由師傅作主就是了!」

  朱夫人付託了這番話,才瞑目而逝。葬事自是了因辦理。從此惡紫、光明二女就在水月庵做了因的徒弟,原不曾落髮。智遠和尚在衡山救了朱複和胡舜華,也是帶到這水月庵來將胡舜華交給了因,智遠自帶著朱複到別處教練本領去了。

  朱複和朱惡紫,在患難中由散而忽聚,聚而複散,自有一番悲喜情狀。只因無關緊要,用不著破工夫去寫他。光陰迅速,轉眼過了十年。但是在下寫到這裡,卻要另從一方面寫來了。看官們不要性急!

  且說廣西桂林有一個姓唐的文士,名叫采九。家中有十多萬的產業。唐采九少年科第,二十六歲就成了進士,人品也生得飄逸出群。廣西、廣東大戶人家有女兒不曾字人的,都爭著托人到唐家說合。唐采九的父母,因兒子的年齡已大,又已成了名,不便干涉兒子的婚姻。

  唐采九存心非得才貌俱絕世,又曾親眼看見的,否則寧肯一輩子不娶妻!因此因循到二十六歲,尚沒成親。

  這時正是清明佳節,唐采九獨自閒步到郊外踏青。芳春永晝,花草撩人,微風舞蝶,弱柳穿鶯。唐采九是抱著滿腔情思,無處使用的人,對著這惹人春色,心中總不免發些遐想。信步行來,不覺已走到離桂林城十裡以外,兩腿漸漸有些力乏了!正待回頭向歸途上走,只因脆弱文人,一氣走了十來裡路,不能不揀個地方,坐著休息休息。遂在路旁一塊青石上坐下來。

  剛坐了沒一會,忽有一個五十來歲,下人裝束的人,匆匆走來,向唐采九突然問道:「先生可是姓唐麼?」

  唐采九點頭問道:「你是那裡來的?問姓唐的幹甚麼?」

  那人聽得喜孜孜的請了個安,立起來垂手說道:「幸虧小的走得快,不曾錯過!敝東人就在前面!特地打發小的來,迎接先生去,面談兩句要緊的話!」

  唐采九覺得很詫異!暗想:我並不認識這人,他東人是誰,我更不知道,莫不是他認錯了人麼?隨向那人說道:「姓唐的人很多。貴東人要你迎接的,必不是我這姓唐的。我今日出來閒遊,並不曾和人約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走到這裡來!貴東人從何知道,打發你來此迎接?」

  那人搖頭道:「不錯,不錯,一點兒不錯!敝東人在前面恭候。先生一見面,自然就知道不錯了!」

  唐采九轉念:今日是清明節,同學、同年到郊外閒遊的多。或者是他們故意布這疑陣,和我開玩笑,也未可知!不妨姑且跟著那人前去,看看究竟是誰?豈知走了半裡多路,依然沒到。因即立住腳,問道:「你說就在前面,怎麼走了這許久還沒到呢?我的腿早已走得酸痛了!你說出來罷:你東家是誰?他要會我,何不到我家去?」

  那人也停了腳道:「原來先生的腿走不動了!小的倒會醫治。」說著,彎腰在唐采九的腿上,摸了幾摸;在他自己腿上,也摸了幾摸,提起腳就走。

  作怪!那人一提腳向前走,唐采九也身不由己的,提起腳跟著走,那人走得急,唐采九也不能緩,正如水滸傳上所寫李逵被戴宗捉弄的一般!唐采九心裡明明白白,只是不能自由自主的停著不走。這一來就不由得慌急起來了!

  不知唐采九跟著那人,跑到甚麼地方?且待第二十六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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