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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董祿堂喻洞比劍 金羅漢柳宅傳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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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宣良長歎了一聲,立起身來說道:「世人所爭的,何嘗都是於自己有關的事?所以謂之爭閒氣。我還有事去,先走了。」隨向柳大成點頭作辭。 梧桐樹上的兩鷹,如通了靈的一般,見呂宣良作辭,都插翅飛了起來,在天井中打了兩個盤旋,像是很高興的樣子,望著呂宣良唧唧的叫。呂宣良抬頭笑道:「席上全是齋供,等歇去屠坊要肉給你們吃。」柳遲忙說道:「要肉弟子家有;但不知要生的,要熟的?」 呂宣良搖手笑道:「不要,不要!這兩隻東西的食量太大了,吃飽了又懶惰得很,並且不能慣了他;他若今日在這裡,吃了個十分飽;便時常想到這裡來。雲麓宮的梅花道人;就被這兩隻東西,拖累得不淺!獵戶送梅花道人的兩條臘鹿腿,被這兩隻東西偷吃了;一隻臘麂子。幾副臘豬腸肚,也陸續被兩隻東西偷吃了;若不是看出爪印來,還疑心是雲麓宮的火工道人偷吃了呢!」 笑道人問道:「牠們背著你老人家,私去雲麓宮偷吃的嗎?」 呂宣良搖頭說道:「那卻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如果敢背著我,私去那裡偷盜,還了得嗎?那我早已重辦牠們了,幾次都是我教他去雲麓宮送信,梅花道人不曾犒賞牠們,牠們便幹出這種沒行止的事來!但是也怪梅花道人,初次不該慣了牠們!因我初次到梅花道人那裡,梅花道人拿了些熏臘東西,給牠們吃了,就吃甜了嘴!從那回起,凡是經過熏臘店門首。這兩隻東西,便在我肩上唧唧的叫;必得我要些臘味。給牠們吃了,才高興不叫了。得了派牠們去雲麓宮的差使,直歡喜得亂蹦亂舞起來;誰知牠們早存心想去雲麓宮討熏臘吃!」 說得柳大成父子和笑道人,都大笑起來。 兩鷹好像聽得出呂宣良的話,越發叫得厲害。柳大成連忙跑到廚房裡。端了一大盤切好了的臘肉來。呂宣良道謝接了,用手抓了十多片向空中撒去;兩鷹真是練就了的本領,迎著肉片,嘴銜爪接,迅速異常,一片也不曾掉下地來;那需片刻工夫,即將一大盤臘肉,吃得皮骨無存;飛集在呂宣良肩上。笑道人也同時作辭,二人飄然去了。 且慢,第一、第二兩回書中,沒頭沒腦的,敘了那麼一大段爭水陸碼頭的事;這回從呂宣良口中,又提了一提;到底是樁甚麼事?不曾寫明出來,看官們心裡,必是納悶得很!此時正好將這事表明一番,方能騰出筆來,寫以下許多奇俠的正傳。 卻說平江、瀏陽兩縣交界的地方,有一塊大平原,十字穿心,都有四十多裡,地名叫做趙家坪。這個趙家坪,在平、瀏兩縣的縣誌上都載了;平江人說是屬平江縣境的,瀏陽人說是屬瀏陽縣境的,便幾百年爭不清楚。這坪在作山種地的人手裡,用處極大。春、夏兩季,坪中青草長起來,是一處天然無上的畜牧場;秋、冬兩季,曬一切的農產品,堆放柴草;兩縣鄰近這坪的農人,都是少不了這坪的。 只因沒有一個確定的界限,兩縣的人,各不讓步;又都存著是一縣獨有的心,不肯劈半分開來。於是每年中,不是因畜牧,便是因曬農產品,得大鬥一場!鬥的時候,兩方都和行軍打仗一般;一邊聚集千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就在趙家坪內,少壯的在前,老弱的在後;婦人小孩,便擔任後方勤務。兩方所使用的武器,扁擔、鐵鋤為主;木棍、竹竿,臨時取辦來接濟的也不少。 每大鬥一次,死傷狼藉,打得一方面沒有繼續抵抗的餘力了才罷!也不議和,也不告官,打死了的,自家人抬去掩埋;怨死的人命短,不與爭鬥相干;受了傷的,更是自認晦氣,自去醫治,沒有旁的話說!打輸了的這一方面,這一年中便放棄趙家坪的主權,聽憑打贏了的這一方面在坪裡畜牧也好,曬農產品也好,堆柴放草也好,全不來過問。一到第二年,休養生息得恢復了原狀,又開始爭起來,鬥起來。 曆載相傳,在這坪裡,也不知爭鬥過多少次?死傷過多少人?那時做官的人,都是存著吏不舉、官不究的心思,要打輸了的不告發,便是殺死整千整萬的人,兩縣的縣知事,也不肯破例出頭過問,所以平、瀏兩縣的人,年年爭趙家坪,年年打趙家坪;惟恐趙家坪不屬本縣的縣境。兩處縣知事的心理,卻是相反的,幾乎將趙家坪,看作不是中國的國土;將一干爭趙家坪,在趙家坪相打的農人,也幾乎看作化外!所以年年爭打得沒有解決的時候! 趙家坪的地位,本來完全是陸地,並不靠水。然爭趙家坪的,都不說是爭趙家坪。卻都改口,稱為爭水陸碼頭。這種稱呼,也有一個緣故在內:因清朝初年,寶慶人和瀏陽人,爭長沙小西門外的水陸碼頭,曾聚眾大打了好幾次。那時出頭動手的,兩邊都揀選了會拳棍的好手,在南門外金盤嶺,刀槍相對的爭殺起來;接連鬥了三日。 兩邊都原有二百多人;三日鬥下來,死的死,傷的傷,一邊都只剩一個人了。瀏陽的一個,姓戴,名漢屏,年已七十三歲了;寶慶的一個,姓常,名保元,年齡也和戴漢屏差不多。兩人的本領,功力悉敵;起初都用單刀相殺,不分勝負;都掉換兵器,又不分勝負;三日之內,所有的兵器,通掉換盡了,仍是分不出勝負,兩人又鬥了一會拳腳,見同伴的,都傷亡了一個乾淨,兩個老頭子才議和,結成生死兄弟。 從這次大爭鬥以後,凡是兩個團體,爭占甚麼東西,無論是田地,是房屋,或是墳墓,都順口叫做爭水陸碼頭;這爭水陸碼頭幾個字,成了兩方相爭的代名詞。於今爭水陸碼頭的意義說明了。只是平、瀏兩縣農人的事,和笑道人、甘瘤子一般劍客,有甚麼相干呢?這裡面的緣故,就應了做小說的一句套話,所謂說來話長了,待在下一一從頭敘來。 離趙家坪五裡路,有一條小河,春季漲水時候,也不過兩丈來寬,七八尺深;若在秋、冬兩季,僅有二尺來深的水。並不要渡船,作山種地的,將褲腳捋起,便可在水中,走過河去。 載糧食的小船,春天連下了幾日大雨,發了山水,方能駕進這小河裡來;平時這條河裡,是沒有船走的。惟有靠河岸居住的一些農人,每家都有一兩隻小筏子;農閒的時候,便將小筏推到河裡,就在河裡網魚。這網魚的生涯算是這條小河附近農人的副業,每年也有不少的出息。 這些農人中間,有一家姓萬的,就夫婦兩個,沒有兒女。姓萬的人極渾厚,排行第二,地方上都叫他萬二呆子。但他為人雖像個呆子,種地網魚的成績,卻都在一般自命不呆的農人之上。他的老婆,也是沒一些精明的樣子,混混沌沌的,終日幫著萬二呆子苦做。夫妻兩口,食用不多,很有了些兒積蓄。 這日是正月十三,萬二呆子向他老婆說道:「快要到元宵節了。今日得網一天的魚,明日好賣給人家過節。」他老婆自然說好。他平日網魚,照例是他老婆駕著劃子;他立在船頭上撒網。這日也是如此。因這日在小河裡網魚的太多,萬二呆子網了半日,沒網著幾條拿得上手的魚。他老婆慫恿著,去大河裡試試;這條小河,通大河也不過幾裡路。萬二呆子便鼓了鼓呆氣,放下手中的網,提了一片槳,幫著老婆就一陣搖到了大河。 這日的北風不小,河裡走上水的船,都只扯著半截篷,便如離弦的勁弩,直往上駛。萬二呆子在小河裡的時候,還不覺風大;一到了大河,料想這麼大的風,撒網是不相宜的;和老婆商量,打算退回小河裡來。他老婆還不曾回答,忽然睜開兩眼,望著河裡,好像發現了甚麼。 萬二呆子忙隨著老婆望的所在望去不覺失聲叫了一個哎呀! 不知萬二呆子夫婦發現了甚麼東西?且待下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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