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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紅東瓜教孝發莊言 金羅漢養鷹充衛士(3)


  柳遲心想:那有師父在後面走,弟子反在前面走的道理?並且我腦後不曾長著眼睛,師父若丟下我,獨自跑了,教我去那裡尋找呢?便向老叟說道:「還是請師父在前面走,弟子在後面跟著。」

  老叟不樂道:「你方才不是說了,事事聽我的話嗎?怎麼就不聽我的話了呢?」柳遲沒得話說,只得問道:「師父教弟子往那方走咧?」老叟用手指著白鶴洞那邊道:「向這條路上走去。」

  柳遲只好仍將送壽的禮物提起來,走過了石屏風,回頭一望,師父已不見了。連忙轉身跳上石尖,四處一望,全不見一些蹤影,思量:「師父是道德之士,決不至無緣無故的哄騙我這年幼的小孩。我記得朱師伯母見我的時候,曾道嫌我年紀太輕,學道過早,將來於我自己的身體不無妨礙。方才師父也是說還不曾到傳道的時候,必是和朱師伯母同一般意思。」

  「我問師父向那方走,師父指著白鶴洞,這分明是教我管去姑母家拜夀。橫豎師父已走,我也追尋不著,不如且去姑母家拜了壽,仍歸家做我的吐納功夫。師父是得了道的人,沒有不知道我在家舉動的;到了可傳授我道術的時節,料想師父自然會找到我家來。」

  柳遲主意打定,即轉身下了黑茅峰。不須一會,使到了白鶴洞;在他姑母家,吃了壽酒;午後辭別姑母回家。

  次日早起,還坐在床上做功夫,不曾出房,即聽得自己家裡雇的長工,在大門口處高聲說道:「化緣那得這麼早,等歇再來罷!我的東家,這時還睡著不曾起來;我是在這裡做長工的,比你更窮,那有錢米化給你?」柳遲心中偶然一動,暗想:從來少有來我家化緣的,就是化緣,也沒有這般早的道理,我何不出去看看?或者是師父找我來了,也未可知!

  柳遲跳下床,跑到大門口一看,並非昨日拜的師父,卻是清虛觀的老道:長工正用手將老道向門外推,老道是笑嘻嘻的,立著不動;長工用盡了平生氣力,直是蜻蜓撼石柱,那裡動得老道分毫呢?

  柳遲一見,連忙將長工喝住;緊走幾步,上前叩頭說道:「弟子該死!不知是師父的大駕到了,跪接來遲!長工敢向師父無狀,更增加弟子的罪戾,求師父懲處。」

  老道伸手將柳遲拉起,兩眼在柳遲臉上看了又看,忽然哎呀一聲道:「你在甚麼地方,另拜過師了呢?很好,很好,這是你的緣分,我並不怪你!」

  柳遲聽了這話,如聞青天霹靂,心裡著驚,面上便露出慚愧的樣子!偷眼看老道的神氣,像是很失意的!只得重複跪下說道:

  「弟子四處探問清虛觀,想去跟師父請安,並求師父傳授弟子的道術;無奈找不著,只好在家,遵師父的示,做吐納功夫;二年來並未間斷。昨日因家父母,命弟子去白鶴洞,與家姑母拜夀:在黑茅峰遇見一個調鷹的老叟,弟子一時差了念頭,以為黑茅峰無人跡,那老叟白髮飄簫,年齡自是不小;那麼峻削的山峰,豈是尋常年老的人所能上去?並且那麼大的兩隻鷹,不是有道行的人,也不能調養,因此又觸動了弟子學道之念,實時跪下來,向老叟求道。

  「老叟命弟子拜了八百拜,已承諾收受弟子了。但是不教弟子同走,一轉眼間,老叟就不見了!弟子此時尚是懷疑,不知老叟是何如人?住在甚樣所在?這是弟子昨日拜師的實情確意,出於一時的向道心急,並非敢背了師父,又去拜他人為師。」

  老道又將柳遲拉起,哈哈大笑道:「既是調鷹的老叟,更不是外人。我不但不怪你,並且替你歡喜;不是你的緣法好,也遇不著他!」

  柳遲正要問是甚麼道理?老叟畢竟是甚麼人?柳大成在裡面,聽得大門口有人說話,也走出來探看。見兒子和一個老道人說話,即走了過來。

  老道好像認識是柳遲的父親似的,同柳大成稽首說道:「貧道和公子有緣,今日便道經過寶莊,特地前來望望!驚擾了施主,甚是不安。」柳遲連忙對自己父親說明,老道就是二年前拜的師父。

  柳大成見是兒子的師父,又見老道風神瀟灑,不是尋常道人的模樣;忙答禮讓進客廳,陪坐著說了些申謝的話。即起身進裡面,教人預備齋飯去了。

  柳遲向老道問道:「師父說那調鷹老叟,不是外人,師父認識他麼?」

  老道點頭笑道:「豈僅認識,且是我的前輩。他老人家的外號,江湖上都稱金羅漢;姓呂諱宣良。江湖上人人知道金羅漢呂宣良,卻沒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年齡籍貫,更沒有人知道他的歷史。你前年在清虛觀見著的歐陽淨明,今年八十八歲了;十六歲上,就拜金羅漢為師學道。

  「那時金羅漢,就是於今這般模樣!從學了幾十年,不曾見過他老人家有一個確定不移的住處,終年是山行野宿,到那裡便是那裡。也不曾見他和旁人同走過,隨便甚麼時候,總是獨來獨往。並且不但沒人知道他的年齡,便是那兩隻鷹,也不知有多大歲數了;他在山中行走遇有虎豹,或旁的兇惡鳥獸,兩隻鷹沒有降服不了的!那怕二三百斤的猛虎,那鷹能張爪抓住虎的頭皮,提到半空中,揀亂石堆上摜下來,把猛虎跌得筋斷骨折,不知在金羅漢手中,調養了多久;金羅漢說話,兩鷹能完全懂得。金羅漢游遍天下名山,野宿的時候,兩隻鷹輪流守衛,蛇、猛獸不能相近,他可算得我們劍客中的第一個奇人!你能得著這麼一個師父,我如何不替你歡喜呢?」

  柳遲聽出了神,至此才問道:「他老人家既沒一定的住處,又不肯和旁人同走;然則歐陽師伯,如何能相從學道,至二十年之久?」

  老道搖頭笑道:「那卻沒有甚麼稀罕!我等同道中,從師幾十年,不知道師父真姓名的尚多;住處是更不待說了,古禮本是只聞來學,不聞往教;惟我們劍客收徒弟,多有是往教的。」

  柳遲又問道:「師父既說呂祖師,是劍客中的第一個奇人,道術也能算是劍客中的第一個麼?」

  不知老道如何回答?柳遲畢竟從何人學道?且待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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