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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蠱殺人案(三)(2)


  學詩看了便道:「老二如此胡鬧,要是再放縱下去,就真不可救藥了!」立刻叫繩武把那張條子呈給士明。士明知道了學禮下落,又知道送信的痞棍還在門口等錢,便叫了幾個底下人,悄悄地跟著接條子的老媽出去。那痞棍以為拿錢給他來了,湊上來問時,這幾個底下人擁出來把痞棍拿住,來見士明。

  士明追問學禮的住處,那痞棍還不肯說;士明便請了保甲局的委員來,帶去捶了四百板屁股,押著到土娼家裡,搜出學禮來;那些痞棍和土娼,保甲局自去辦理。士明一見學禮,免不得打了一頓,帶到彭又簽家裡磕頭陪禮;回來便關在書房裡,不許再出去。這樣一來,士明的糊塗、學禮的頑劣聲名傳遍了長沙城。

  士明不怪自己,卻把張辛伯恨入骨髓;學禮更不怨自己,卻恨了彭又簽,以為這老頭兒的頭怎麼那樣不經打磕,輕輕的一隻碗就砸破了。若不是那一點硬傷,眾人便不會起勁,他父親也不會被逼,自己更不會挨打了!從此心心念念要害彭又簽。而姨太太的心理又是不同,卻恨極學詩父子;一來又簽是繩武的祖嶽,二來學禮寫回來的條子,是學詩的老媽子鬧得沖了天的(湘諺「沖天」即「鬧穿」之謂)。

  他母子倆背地裡商量害又簽,有些難得做到;不如等他孫女過了門,害他的孫女。學詩是廢人,讓他慢慢地活著受罪,專一害掉繩武就夠他受的了!並且這一分家產可以整個拿了過來。母子們志同道合的設下機謀,自去進行。

  繩武二十歲了,學詩很想早點抱孫子,便稟明了士明給繩武成親。姨太太便也絮聒著士明,說是要替學禮收心,只有趕快給他收個媳婦;士明也以為然,只是長沙城裡都知道覃二少爺的大名,誰也不敢領教。士明不得已,遠遠地在湖北找著一個在廣東時候的同寅嚴智庵對了親家。因為智庵新近受了北洋大臣的聘,約著明年辦喜事;學禮就有些等不得,仍舊偷偷摸摸的出外亂嫖。

  如此過了半年,彭家的孫小姐,就是繩武的老婆有了身孕,學詩說不盡的歡喜。不料繩武卻得了一個吐血之症;繩武身體本來弱,醫生來看總說是癆病,一派滋陰清肺的藥,吃得一塌糊塗。豈知溢血的症候,不是胃絡受傷就是脾絡受傷,與肺是全不相干的!專一吃的甘寒藥品,無病的肺氣固然受伐,有病的脾陽更受鏟削;平日血被甘寒的藥凝住了,一時原可以不吐;及至脾陽被鏟削盡了,攝不住血,一發就不可收拾了。

  兩三個月下來,繩武果然大吐其暴血;成塊的瘀血吐盡了,那鮮血一口一口的湧上來,吐個不住。於是一家人慌了,那班庸醫還不是仍舊用許多生地麥冬一類凝滯之品,當然凝他不住:失血太多,肝不藏魂,就免不得有些譫語。大家就說是有了鬼了,拜鬥立禁,無所不為還要衝起儺來。

  繩武已經煩躁得了不得,又被沖儺的大鑼大鼓一震,登時狂血上湧!口裡來不及吐,鼻孔裡也潮一般流出來;嗆了幾聲,咽喉哽住,一口氣不來,就此永別了。大家亂了一陣,把屍首抬放地上,撤去床鋪,只見褥子當中掉出一個紙包來。

  繩武的一個妹妹拾起看時,紙包裡面是一個紙人;五心都用針刺著,口角邊畫上兩條紅顏色作為流血的樣子,背後寫了繩武的生辰八字。這一來,又鬧得個煙霧騰天!一班人的視線都集在姨太太身上,因為廣東本來有這種魘魔術的。繩武的母親抱著屍首,哭著叫兒子,要他顯神報仇。

  姨太大擱不住大家閑言冷語不斷的擠,便大鬧起來,說是孫少奶奶謀死親夫。隨即在孫少奶奶賠嫁來的箱子裡搜出個木雕的瘟神來,並且還有一張黃紙。上寫的疏文大意是:「信女彭氏,因為丈夫覃繩武年輕,恐怕在外邊粘花惹草;求神道大顯威靈,使丈夫一心一意的在家裡。」沒有許多不可解的話。孫少奶奶聽了,並不知道這些東西是那裡來的,只急得要尋死。

  姨太太得意極了,逢人遍告;又說是孫少奶奶每到更深人靜常常的點燭燒香敬神,原來就是這個頑意。學詩夫婦明知道是有人暗算,主張徹底追究。士明恨張辛伯不過,因為辛伯和又簽是生死之交;又簽的孫女從小沒了母親,便拜了辛伯的媳婦做寄媽;在辛伯家裡撫養到十三歲才回去,辛伯最痛愛她的;所以士明想要借此傷傷辛伯的心。當下便請了又簽來,把孫女帶回去,不要又鬧出一條人命來。

  又簽雖然心氣和平,可是泥人兒也有點土性子,當然不答應,說道:「這關係太大,不要說你的孫媳婦不能有謀殺親夫的罪名,便是我的孫女也當不起這謀殺親夫的誣衊!我和你說不清楚,我們到公堂上去講罷!」兩老親家說翻了!士明一時脂油蒙了心,居然到長沙縣告下狀來;說孫媳婦巫蠱殺人,謀死親夫了。不到兩天,就激起了長沙大小紳士的大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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