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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李祿賓兩番鬥惡道 孫福全初次遇奇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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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福全生性好奇,像這類的奇事,更是歡喜打聽,務必調查一個水落石出,方肯罷休。當下聽了那茶房的話,就回身對李祿賓說道:「有火蒸不熟飯的事,實在太奇了!我們何不到廚房裡去看看,這樣奇事,也是平常不容易見著的。」李祿賓本來無可不可,見孫福全邀他去廚房裡看,忙點頭說好。二人正待向廚房裡走去,忽見賬房帶了兩個茶房,從廚房裡走來,神色之間,露出甚為著急的樣子。孫福全認識這賬房姓朱名伯益,十多年前在北京一家很大的鏢局裡管賬,三教九流的人物,他認識的極多,孫福全也是在北京和他熟悉的。 此時見他走來,即忙迎上去問道:「蒸飯不熟,畢竟是怎麼一回事?」朱伯益緊蹙著雙眉答道:「我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和我開這玩笑,我自己在這裡混碗飯吃,實在不曾敢得罪人,想不到會有這種事弄出來。這不是存心和我開玩笑是做什麼呢!我剛才仔細查問,看我這棧裡的夥計們,有誰曾得罪了照顧我們的客人。查來查去,只有他今早。」說到這裡,即伸手向方和孫福全談話,竭力形容鄙薄十四號房客的茶房。接著說道:「因催十四號房間裡的客人起床,接連在房門外叫喚了三次,不見房裡客人回答。他口裡不乾不淨的說了幾句埋怨那客人的話,聲音雖說的不高,然當時在旁邊的人都聽得。我猜想只怡就是因他口裡不乾淨,得罪了十四號房裡的客人,所以開我這玩笑。」 那茶房聽了就待辯白,朱伯益放下臉來說道:「你用不著辯白,你生成這麼一張輕薄的嘴,在我這裡幹了幾年,我難道還不明白。我這裡的夥計,若都像你這樣不怕得罪客人,早已應了那句俗語,閻王老子開飯店,鬼也不敢上門了。於今也沒有旁的話說,快跟我到十四號房裡去,向那客人叩頭認罪。若不然,害得滿棧的客人挨餓,以後這客棧真做不成了。」 那茶房忍不住問朱伯益道:「教我向人家叩頭認罪,倒沒要緊,但是叩頭認罪之後,若還是半甑生米,又怎麼樣呢?難道再教我向滿棧的客人,都叩頭認罪不成?」朱伯益罵道:「放屁,你再敢亂說,我就打你。」那茶房見朱伯益動氣,方不敢開口了,然堵著嘴立住不動。 孫福全問朱伯益道:「十四號房裡住的,究竟是一個幹什麼的客人,你何以知道這夥計得罪了他,蒸不熟飯,便是他開的玩笑呢?確實能斷定是這樣一個原因,自然應該由你帶著這夥計去向他叩頭認罪。所慮就怕不是他使的促狹,卻去向他叩頭,不是叩一百個頭也不中用嗎?」 朱伯益回頭向左右望了一望,走到孫福全身邊低聲說道:「我也直到前四五日,才知道這陳樂天是一個奇人,今早這玩笑,十有八九是他鬧出來的。」孫福全聽說是個奇人,心裡更不由得動了一動,忙問四五日前怎生知道的。朱伯益道:「那話說來很長,且待我帶這夥計去陪了禮,大家吃過了飯,我們再來細談罷。」孫福全點了點頭,朱伯益帶著茶房朝十四號房間走去;孫福全覺得不同去看看,心裡甚是放不下,跟著到十四號房門外。只見房門仍緊緊關著,裡面毫無動靜。朱伯益舉起兩個指頭,輕輕在門上彈了幾下,發出極和悅的聲音喊道:「陳爺醒來麼,請開門呢!」 這般喊了兩聲,即聽得裡面有人答應了。不一會,房門呀的一聲開了。孫福全看開門人的服裝形象,正是那茶房口裡的陳樂天;開了房門,仍轉身到房裡去了。也沒看喚門的是誰,好像連望也沒望朱伯益一眼。朱伯益滿臉堆笑的,帶著茶房進房去了。孫福全忙趕到窗下,只聽得朱伯益說道:「我這夥計是才從鄉下雇來的,一點兒不會伺候客人,教也教不好,真把我氣死了。聽說今早因請陳爺起來吃飯,口裡胡說八道的,可惡極了,我特地帶他來向陳爺陪禮,千萬求陳爺饒恕了他這一遭!」接著就聽改了口腔說道:「你得罪了陳爺,還不快叩頭認罪,更待何時?」茶房叩頭下去了。 陳樂天哎呀了一聲問道:「這話從那裡說起?朱先生是這麼無端教他向我叩頭,我簡直摸不著頭腦。我從昨夜睡到此刻,朱先生來敲門才把我驚醒了。他又不曾見我的面,有什麼事得罪了我呢?他今早什麼時候曾來催我起床,我何以全不知道。」朱伯益道:「他接連在這門外催了三次,因不見陳爺回答;他是一個粗野的人,口裡就有些出言不遜,在他還以為陳爺睡著了,不曾聽見。」陳樂天道:「我實在是不曾聽得,就是聽得了,也算不了什麼,你巴巴的帶他來陪禮,做什麼呢?」 朱伯益道:「只因廚房裡開出來的飯,乃是大半甑生米,再扛到廚房裡去蒸,直蒸到此刻,還不曾上氣。我再三查問,方知道是這夥計膽敢向陳爺無禮。」陳樂天不待朱伯益再說下去,連連搖手大笑道:「笑話笑話,那有這種事,飯沒有蒸不熟的道理。我因昨夜耽誤了嗑睡,不想竟睡到此刻;若不是朱先生來叫,我還睡著不會醒來呢。我此時也覺得肚皮餓了,去去去,同吃飯去。」一面說,一面挽著朱伯益的手往外走。孫福全連忙閃開。陳樂天走出房門,掉頭向那茶房道:「你去叫廚房儘管把飯甑扛出來開飯,斷不會有不熟的道理。」那茶房即向廚房去了。 孫福全跟著陳樂天到飯廳裡來,眾客人因飯不熟,也都在飯廳裡等得焦急起來了。大家正在議論,多猜不透是什麼緣因。見賬房走來,一個個爭著問飯怎麼了?朱伯益笑道:「諸位請坐罷!飯就來了。」說也奇怪,陳樂天打發那茶房到廚裡去教開飯,這時飯甑裡仍冷冰冰的不透熱氣。那茶房因賬房勒令他向陳樂天叩頭認罪,他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明知道飯還是冷的,也教人扛了出來。他用意要使朱伯益看看。陳樂天見飯甑扛來,隨即將自己頭上的破瓜皮帽一揭,揮手說道:「快盛飯來吃,大家的肚皮餓了,我的肚皮也餓了。」他這幾句話才說了,飯甑裡的熱氣,便騰騰而上。 那茶房吃了一驚,揭甑蓋看時,不是一甑熟飯是什麼呢!那裡還敢開口。眾客人不知底細,只要大家有飯吃,便無人追問所以然。孫福全獨在旁留神看的明白,更不由得不注意陳樂天這人。看陳樂天的容貌服裝,雖和那茶房說出來的不差什麼,不過茶房的眼力有限,只能看得出表面的形象;為人的胸襟學問,不是他當茶房的人所能看得出來的。孫福全原是一個讀書人,見識經驗都比一般人強。他仔細看這陳樂天,覺得就專論形象,也有異人之處;兩隻長而秀的眼睛,雖不見他睜開來看人,只是最奇的,他視線所到之處,就從側面望去,也看得出彷佛有兩線亮光也似的影子;與在日光中用兩面鏡子向暗處照著的一般,不過沒有那麼顯明罷了。加以陳樂天低頭下視的時候居多,所以射出來的光影,不容易給人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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