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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虛聲誤我王五殉名 大言欺人霍四動怒(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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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郭成看了人皮上所黏字跡,登時將兩腿嚇軟了,倒在地下,燈也摜熄了,半晌,才慢慢的爬了起來。暗想紅紙上寫的,都是某年月日,在某地所剝某府或某縣捕頭之皮,我於今捕頭雖已斥革了,但是這番出來辦盜案,所做仍是捕頭的事。他們既已將我騙進了陷阱,逃是逃不了,難道他們還肯放我回去嗎?他們若沒有將我剝皮的心思,也不會把我關在這裡了。郭成心裡這麼一想,不由得就聯想到被拘押在府裡的老母妻子,覺得自己死在這裡沒要緊,將來老母妻子如何過活?凡人在危難的時候,不涉想到自己的家庭身世則已,一想到這上面,心思就沒有不擾亂的。 郭成摸到床上躺著,一顆心胡思亂想,他這日騎了幾百里的驢,本已疲勞過甚了,這時神思更倦,不知不覺的入了睡鄉。在睡鄉中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刻,猛然間噹啷一聲響!驚得郭成從夢中醒來,張眼一看,仍是黑洞洞的,什麼東西也看不見;接著又聽得啞的一聲響,鐵門開了,從門外放進光來,周錫慶的聲音,外呼著大哥道:「還不曾醒來麼?」 郭成聽那口氣,來得十分柔和,全不像是含有惡意的,便連忙答應醒來了。周錫慶道:「是時候了,請去吃早飯。」郭成翻身起來,見周錫慶仍是笑嘻嘻的,和平時一般的神氣,並沒一些兒要加害的樣子,心裡略安了些。走出鐵屋來,看天色已是中午時分了。跟著周錫慶走過幾間房屋,都沒一點陳設,看情形好像是才將器具搬開了的。直走到昨夜飲燕的客廳,只見周錫仁已立在廳中等候,酒席都已安排好了,但是不見一個僕從。 周錫仁對郭成拱手笑道:「昨夜很簡慢了大哥,小弟心裡甚是不安,此時腹中,想必饑餓難挨了,就請用飯罷。」郭成看酒菜仍甚豊整,心裡實在猜不透周錫仁兄弟的舉動,只好聽天由命,隨口謙遜了兩句,也顧不得起床還沒洗漱,即就坐吃喝起來。 周錫仁等到酒上三巡,即望著郭成道:「大哥昨夜想必受了些驚恐,以為我兄弟對大哥起了不良的念頭,其實我兄弟若不是真心和大哥要好,也不與大哥結拜了。大哥這回替羅知府辦案,事雖出於不得已,然此次許多案件,大名府除了大哥,也實在沒人配管;真菩薩面前,燒不得假香,這案既是大哥承辦,我兄弟絕不抵賴。大名府半月來所有的案子,全是我兄弟二人做的! 「兄弟當日交結大哥的意思,原知道大哥是大名府第一個精明有眼力的人,受屈把差事革了;很有意拉大哥做個幫手,在大名府做幾件驚天動地的事,大家遠走高飛。兄弟正待教大哥帶著老伯母,和大嫂搬往別處去,大哥已安排上北京。我兄弟只道大哥已心心相照,用不著多說了。誰知羅知府卻看上了大哥,而大哥也頓時忘卻了從前的恥辱,自願將老伯母大嫂做押當,想發那三千兩銀子的大財。我兄弟思量與大哥結拜一場,豈可因我兄弟兩個,把半生的英名喪盡!不過大哥的聲名,果然要緊,我兄弟兩個的性命,也不是一錢不值的。要兩全之道,除了請大哥到這裡來,凡事聽小弟的主意而外,沒有旁的方法。」 郭成聽到這裡,正要問老弟是什麼主意,周錫仁已向周錫慶努嘴道:「把那東西拿來。」周錫慶應了聲是,即起身從隔壁房裡,提了一個很沉重的麻布袋來,往桌上一擱,將杯盤都震得跳起來。周錫仁接著說道:「舍間此刻已全家遷徙了,只留下我兄弟兩個,準備陪大哥到案;這裡一點兒東西,是我兄弟兩個,特地留下來孝敬大哥的。」說時,伸手扯開了袋口,露出一袋的金條銀錠來。 周錫慶放下布袋,即出去牽著昨日給郭成騎的那匹黑驢,到客廳門外丹墀裡。周錫仁提了那袋金銀對郭成道:「請大哥就此同行罷,我兄弟絕不使大哥受累!」郭成見自己教羅知府拘押家眷的陰謀,已被周錫仁弟兄道破,心裡不由得有些慚愧;又見他兄弟這般舉動,更是難以為情,一時也猜不透同去到案的話是真是假,只得立起來說道:「兩位既這樣的盛情待我,我豈是毫無心肝的人,一些兒不知道感激?兩位不肯丟我的臉,我更如何肯斷送兩位的性命呢?我的捕頭,原已革了大半年,辦不了這案,也不能將我怎生追比,兩位因我就去到案的話,請快不要提了!」 周錫仁哈哈大笑道:「大哥到這時還疑心我說的是假話嗎?」說著,將手中布袋,遞給周錫慶。對郭成招手道:「請隨我來瞧瞧,就明白了。」郭成只好跟著走,周錫仁引看了幾間空房道:「舍間全家動身了。我兄弟若非真要成全大哥的威名,這時還在此地嗎?」邊說邊回到了席上,緊接著說道:「大哥如再疑心我兄弟,待大哥有不好的念頭,我當天發個誓,立刻使我兄弟照這樣,粉身碎骨而死。」一面說,一面用五指往桌角上一抓,抓起一塊木頭來,兩手隻幾搓,搓得木屑紛紛墜地。 周錫慶將布袋搭在鞍上。高聲說道:「時候不早了,走罷。」郭成再想說話,周錫仁已不由分說,和昨日來時一般的,擁郭成上了驢背,仍是周錫仁在前,周錫慶在後,將郭成夾出了大門。那驢放開四蹄,騰雲駕霧也似的,直跑到天色昏暗,才進了大名府城,同到郭成家中。周錫仁周錫慶各從袖中抖出鐵鍊來,套在自己頸上說道:「請大哥就此送兄弟二人去領賞罷!老伯母大嫂也好出來。」 郭成正色道:「這是什麼話?我寧肯受比,絕不肯做這遭天下萬世人唾駡的事!」周錫仁笑道:「大哥何必如此固執?我們結拜了一場,豈有眼見老伯母和大嫂被押,不設法救出來的道理。不用遲疑,就此去罷?」郭成道:「從井救人的事,也未免不近人情,大名府的案子,既是兩位老弟做的,然則到案還有生理嗎?」 周錫仁大笑道:「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向死路上走的!我兄弟若沒有脫難的把握,也不敢做這種自投羅網的事了。不過有一句話,得先向大哥說明,兄弟在這裡所做各案當中,以城外黃紳士家的最重;因傷了直隸總督的女婿,直隸總督早已著落在大名府身上要人,我兄弟一到案,自免不了是要解上去。大哥若念香火之情,將我兄弟繳案的時候,對羅知府只說這是兩個大盜的頭領,大名府的案子,不待說是他這一夥強盜做的;外府外縣做的血案,至少也有百幾十件,在這兩個身上。府裡兵力單薄,防守不易,惟有盡夜往上解,使他的黨羽,措手不及。已經解上去了,便有意外,責任也就不在府裡了。這段話最要緊,大哥務必說,我兄弟絕不累大哥!不出大名府境,便放兄弟走,兄弟也不走,大哥聽明白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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