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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李構難


  李定國字一人,綏德人,初名如靖,幼為流賊所掠,張獻忠寄其才武,收為養子,與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號四將軍。獻忠死於西充,四人分其兵,自川入黔,巡撫范爌首降之,黔中郡邑望風送款。又乘沙定洲之亂,盜有滇南,孫可望兵最強,年最長,又稍通文墨,共推為首。定國多才能,位次之;劉艾兵稍弱,位又次之。既誅定洲,沐天波感恩推戴可望。於是造敕印,營宮室,設偽官,鑄興朝通寶錢,意欲自帝矣;然以身與諸人同起,恐其不服,思所以鎮壓之。楊畏知乃說之歸明,偽封秦王,時順治七年也。

  是歲,可望擊殺高必正於巫山;其明年,破裴然於貴築,克王祥于綏陽。艾能奇死,部將馮雙禮主營事,可望籠之以術,使為己用。戰既屢勝,又兼艾眾,日益驕橫。有方于宣者,為撰國史,稱張獻忠為太祖,作太祖本紀;比崇禎帝於桀紂。又為可望制天於鹵簿,定朝儀,言帝星明于井度,上書勸進。定國漸不能平,可望與其心腹定計于演武場,執而笞之,欲以威眾,孫李之隙自此始。

  壬辰春,定國自以其兵出靖州,可望恐其迎永明入滇,先使鄭國遷永明于安隆,又令馮雙禮以兵隨定國為牽制。及桂林戰勝,上下驚喜,議封定國,兼犒軍士,而可望意不悅。己而定國上擄獲,惟孔府金印及人參數捆,所報官軍財物,估價僅十余萬;忌之者因媒孽其短,冊封犒賞,行之益緩,定國滋怒。

  其年秋,可望出兵破辰州,使人召定國,定國不至,俄而複有衡州之捷,於是可望部下愈忌定國而輕王師,遂以癸已正月大出兵寇楚。定國之再勝也,眾議始定,封為西寧王,造設儀仗,遣官齎冊往;己出黔境矣。比可望出師,複追還之,曰:「孤入楚,當面會西寧,親奉冊寶以光寵之。」是時訛言四起,鹹謂可望將襲殺定國受禪讓;定國聞之,泣語其下曰:「不幸少陷軍中,備歷險夷,嘗思立尺寸功,匡扶帝室,垂名下朽;淮料甫得一勝,而猜疑如此?」即為書謝可望,而避入梧州。可望不意其去也,得書悵然,因自引兵追之,遇固山佟圖賴於花街子。可望猶信部下盲,謂北兵易與,冀立大功以服眾,即直前薄之,且下令曰:「得馬者給其人。」兵甫接,王師小北,賊眾爭掠其馬,陣亂,王師乘之,可望大敗,退保盆口。乃使楊中書以王印授定國,招之還。定國怒曰:「可望安得擅行封爵?當日兄弟四人受命先王,共扶明室;今置永曆帝於何地?」撻楊中書而毀其印。可望度無如之何,仍善視其妻子以羈縻之。

  甲午春,定國敗于桂林,走保柳州,可望遣兵襲之,戰於靈山,孫兵大敗。時安隆窮困,惟定國歲時貢獻,不失臣禮,至乙未冬,定國自新會還,始知隆與白文選通謀,奉永明入滇;可望大怒,黜文選,奪其兵,然以妻子在滇,未敢逞。

  丁酉春,永明使張虎送可望妻子于黔,且好言諭之。可望既得其孥,即聲言永明背德,定國謀反,留馮雙禮守貴陽,宥文選,仍以為郡督,勒兵十六萬寇雲南。定國、文秀同出禦之,遇于交水,白文選迎降。可望探知滇都之無備也,令馬寶、張勝以精兵襲之。定國又探知可望精兵猛將之分也,即以平旦悉師直掩其營;可望親出決戰,定國前鋒不利。文選在黔,素與別將馬維興通謀,見事急,單騎突入維興陣,維興倒戈卻走,直趨中軍,李兵乘之,可望大敗,僅以身免。過普定,守將馬進忠不納,馮雙禮揚言追兵甚急,可望不敢留貴陽,取其孥,引殘兵奔湖南,降于內院洪承疇。雙禮及進忠皆以地南附。此時方于宣在黔,複馳書滇中友人,稱:「己集義旅,欲擒可望以報國;今逆寇既平,中興可望也。」其友人答以詩曰:「修史當年筆削餘,帝皇度井竟成虛,秦宮火後收圖籍,猶見君家勸進書。」一時傳誦以為笑談。可望既降,召至京,封為義王;後從出獵,斃於流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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