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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三 奏議十三首


  【乞擢用林豫劄子】

  元祐七年十月某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竊謂才難之病,古今所同,朝廷每欲治財賦,除盜賊,幹邊鄙,興利除害,常有臨事乏人之歎。古人有言:「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此古今之通患也。臣伏見承議郎監東排岸司林豫,自為布衣,已有奇節,及其從事,所至有聲。其在漣水,屏除群盜,尤著方略。其人勇於立事,常有為國捐軀之意。試之盤錯之地,必顯利器。伏望聖慈特與量材擢用。若後不如所舉,臣等甘伏朝典。取進止。

  【乞賻贈劉季孫狀】

  元祐七年十月某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蘇軾狀奏。臣等竊聞仁宗朝趙元昊寇,延州危急,環慶將官劉平以孤軍來援,眾寡不敵,奸臣不救,平遂戰歿,竟罵賊不食而死。詔贈侍中,賜大第,官其諸子慶孫、貽孫、宜孫、昌孫、孝孫、保孫、季孫等七人。諸子頗有異材,而皆不壽,卒無顯者。家事狼狽,賜第易主。獨季孫仕至文思副使,年至六十,篤志好學,博通史傳,工詩能文,輕利重義,練達軍政,至於忠義勇烈,識者以為有平之風。性好異書古文石刻,仕宦四十餘年,所得祿賜,盡于藏書之費。近蒙朝廷擢知隰州,今年五月卒於官所。家無甔石,妻子寒餓,行路傷嗟。今者寄食晉州,旅櫬無歸。臣等實與季孫相知,既哀其才氣如此,死未半年,而妻子流落,又哀其父平以忠義死事,聲跡相接,四十年間,而子孫淪替,不蒙收錄,豈朝廷之意哉?今執政侍從多知季孫者,如加訪問,必得其實。欲望朝延特詔有司,優與賻贈,以振其妻子朝夕饑寒之憂,亦使人知忠義死事之子孫,雖跨曆歲月,朝廷猶賜存恤,於獎勸之道,不為小補。季孫之子三班借職璨,見在京師,乞早賜指揮。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貼黃。季孫身亡,合得送還人為般擎。女婿兩房,並已死盡。其喪柩見在晉州,無由般歸京師。欲乞指揮晉州,候本家欲扶護歸葬日,即與差得力廂軍三十人,節級一人,般至京師。

  【再論李直方捕賊功效乞別與推恩劄子】

  元祐七年十一月初四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先知潁州日,為有劇賊尹遇、陳興、鄭饒、李松等,皆宿奸大惡,為一方之患。而汝陰縣尉李直方,本以進士及第,母年九十餘,只有直方一子,相須為命,而能奮不顧身,躬親持刃,刺倒尹遇,又能多出家財,緝知餘黨所在,分遣弓手,前後捕獲,功效顯著。直方先公後私,致所差人先獲陳興等三人,而直方躬親,後獲尹遇一名,與賞格小有不應。臣尋具事由聞奏,乞以臣合轉朝散郎一官特與直方,比附第三等循資酬獎。後來朝旨,只與直方免試。竊緣選人免試,恩例至輕,其間以毫髮微勞得者甚多,恐非所以激勸捐軀除患之士。伏望聖慈,特賜檢會前奏,別與推恩,仍乞許臣更不磨勘轉朝散郎一官。所貴餘人難為援例。取進止。

  【乞免五穀力勝稅錢劄子】

  元祐七年十一月初七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

  臣聞穀太賤則傷農,太貴則傷末。是以法不稅五穀,使豐熟之鄉,商買爭糴,以起太賤之價;災傷之地,舟車輻輳,以壓太貴之直。自先王以來,未之有改也。

  而近歲法令,始有五穀力勝稅錢,使商賈不行,農末皆病。廢百王不刊之令典,而行自古所無之弊法,使百世之下,書之青史,曰:「收五穀力勝稅錢,自皇宋某年始也。」臣竊為聖世病之。臣頃在黃州,親見累歲谷熟,農夫連車載米入市,不了鹽茶之費;而蓄積之家,日夜禱祠,願逢饑荒。又在浙西累歲,親見水災,中民之家有錢無穀,被服珠金,餓死於市。此皆官收五穀力勝稅錢,致商賈不行之咎也。臣聞以物與人,物盡而止,以法活人,法行無窮。今陛下每遇災傷,捐金帛,散倉廩,自元祐以來,蓋所費數千萬貫石,而餓殍流亡,不為少衰。只如去年浙西水災,陛下使江西、湖北雇船運米以救蘇、湖之民,蓋百余萬石。又計糴本水腳官錢不貲,而客船被差雇者,皆失業破產,無所告訴。與其官司費耗,為害如此,何似削去近日所立五穀力勝稅錢一條,只行《天聖附令》免稅指揮,則豐凶相濟,農末皆利,縱有水旱,無大饑荒。雖目下稍失課利,而災傷之地,不必盡煩陛下出捐錢谷,如近歲之多也。今《元祐編敕》雖雲災傷地分雖有例亦免,而谷所從來,必自豐熟地分,所過不免收稅,則商賈亦自不行。議者或欲立法,如一路災傷,則鄰路免稅,一州災傷,則鄰州亦然。雖比今之法,小為通疏,而隔一路一州之外,豐凶不能相救,未為良法。須是盡削近歲弊法,專用《天聖附令》指揮,乃為通濟。謹具逐條如後。

  【《天聖附令》】

  諸商販斛鬥,及柴炭草木博糴糧食者,並免力勝稅錢。

  諸賣舊屋材柴草米麵之物及木鐵為農具者,並免收稅。其賣諸色布帛不及匹而將出城,及陂池取魚而販易者,並准此。

  【《元豐令》】

  諸商販谷及以柴草木博糴糧食者,並免力勝稅錢。(舊收稅處依舊例。)諸賣舊材植或柴草穀面及木鐵為農具者,並免稅。布帛不及端疋,並捕魚非貨易者,准此。

  【《元祐敕》】

  諸興販斛鬥及以柴炭草木博糴糧食者,並免納力勝稅錢。(舊收稅處依舊例,即災傷地分,雖有舊例,亦免。)諸賣舊材植或柴草斛鬥並面及木鐵為農具者,並免收稅。布帛不及端匹,並捕魚非貨易者,准此。

  右臣竊謂:若行臣言,稅錢亦必不至大段失陷,何也?五穀無稅,商賈必大通流,不載見錢,必有回貨。見錢回貨,自皆有稅,所得未必減於力勝。而災傷之地,有無相通,易為振救,官司省費,其利不可勝計。今肆赦甚近,若得於赦書帶下,益見聖德,收結民心,實無窮之利,取進止。

  【奏內中車子爭道亂行劄子】

  元祐七年南郊,軾為鹵薄使導駕。內中朱紅車子十餘兩,有張紅蓋者,爭道亂行於乾明寺前。軾于車中草此奏。奏入,上在太廟,馳遣人以疏白太皇太后。

  明日,中使傳命申敕有司,嚴整仗衛,自皇后以下,皆不復迎謁中道。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效鹵簿使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謹按漢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陰、後土,而趙昭儀常從在屬車間。時揚雄待詔承明,奏賦以諷,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壽兮,屏玉女而卻虙妃。」言婦女不當與齋祠之間也。臣今備位夏官,職在鹵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輿還齋宮,改服通天冠,絳紗袍,教坊鈞容,作樂還內,然後後妃之屬,中道迎謁,已非典禮。而況方當祀事未畢,而中宮掖庭得在勾陳、豹尾之間乎?

  竊見二聖崇奏大祀,嚴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來觀,莫不悅服。今車駕方宿齋太廟,而內中車子不避仗衛,爭道亂行,臣愚竊恐於觀望有損,不敢不奏。乞賜約束,仍乞取問隨行合幹勾當人施行。取進止。

  【再薦宗室令畤劄子】

  元祐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前任穎州日,曾論薦本州僉判承議郎趙令畤,儒學吏術,皆有過人,恭儉篤行,若出寒素。意望朝廷特賜進擢,以風曉宗室,成先帝教育之志。至今未蒙施行。令畤今已得替在京,若依前與外任差遣,臣竊惜之。欲乞檢會前奏,詳酌施行。取進止。

  【論高麗買書利害劄子三首(之一)】

  元祐八年二月初一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准都省批送下國子監狀:「准館伴高麗人使所牒稱,人使要買國子監文字書,請詳批印造,供赴當所交割。本監檢准元祐令,諸蕃國進奉人買書具名件申尚書省,今來未敢支賣,蒙都省送禮部看詳。」臣尋指揮本部令申都省;除可令收買名件外,「其《策府元龜》、歷代史、太學敕式,本部未敢便令收買,伏乞朝廷詳酌指揮。」尋准都省批狀雲:「勘會前次高麗人使到關,已曾許買《策府元龜》並《北史》。今來監本部並不檢會體例,所有人使乞買書籍,正月二十七日送禮部指揮,許收買。其當行人吏上簿者。」

  臣伏見高麗人使,每一次入貢,朝廷及淮浙兩路賜予饋鬼送燕勞之費,約十餘萬貫,而修飾亭館,騷動行市,調發人船之費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饋遺外,並無絲毫之利,而有五害,不可不陳也。所得貢獻,皆是玩好無用之物,而所費皆是帑廩之實,民之膏血,此一害也。所至差借人馬什物,攪撓行市,修飾亭館,民力暗有陪填,此二害也。高麗所得賜予,若不分遺契丹,則契丹安肯聽其來貢,顯是借寇兵而資盜糧,此三害也。高麗名為慕義來朝,其實為利,度其本心,終必為契丹用。何也?彼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故也。今使者所至,圖畫山川形勝,窺測虛實,豈複有善意哉?此四害也。慶曆中,契丹欲渝盟,先以增置塘泊為中國之曲,今乃招來其與國,使頻歲入貢,其曲甚於塘泊。幸今契丹恭順,不敢生事,萬一異日有桀黠之虜,以此藉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此五害也。臣心知此五害,所以熙寧中通判杭州日,因其饋送書中不稱本朝正朔,卻退其物。待其改書稱用年號,然後受之,仍催促進發,不令住滯。及近歲出知杭州,卻其所進金塔,不為奏聞。及畫一處置沿途接待事件,不令過當。仍奏乞編配狡商猾僧,並乞依祖宗《編敕》,杭、明州並不許發舶往高麗,違者徒二年,沒入財貨充賞。

  並乞刪除元豐八年九月內創立「許舶客專擅附帶外夷入貢及商販」一條。已上事,並蒙朝廷一一施行。皆是臣素意欲稍稍裁節其事,庶幾漸次不來,為朝廷消久遠之害。

  今既備員禮曹,乃是職事。近者因見館伴中書舍人陳軒等申乞盡數差勒相國寺行鋪入館鋪設,以待人使買賣,不惟移市動眾,奉小國之陪臣,有損國體,兼亦抑勒在京行鋪,以資吏人廣行乞取,弊害不小。所以具申都省,乞不施行。其乖(一作多)。方作弊官吏,並不蒙都省略行取問。今來隻因陳軒等不待申請,直牒國子監收買諸般文字,內有《策府元龜》歷代史及敕式。國子監知其不便,申稟都省送下禮部看詳。臣謹按:《漢書》,東平王宇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當時大臣以謂:「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理不言。今東平王幸得來朝,不思制節謹度,以防違失,而求諸書,非朝聘之義也。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奇策,天官災異、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諸侯王家。不可予。」詔從之。臣竊以謂東平王骨肉至親,特以備位藩臣,猶不得賜,而況海外之裔夷,契丹之心腹者乎?

  臣聞河北榷場,禁出文書,其法甚嚴,徒以契丹故也。今高麗與契丹何異?

  若高麗可與,即榷場之法亦可廢。兼竊聞昔年高麗使乞賜《太平御覽》,先帝詔令館伴以東平王故事為詞,卻之。近日複乞,詔又以先帝遺旨不與。今歷代史、《策府元龜》,與《御覽》何異?臣雖知前次曾許買《策府元龜》及《北史》,竊以謂前次本不當與,若便以為例,即上乖先帝遺旨,下與今來不賜《御覽》聖旨異同,深為不便,故申都省止是乞賜詳酌指揮,未為過當,便蒙行遣吏人上簿書罪!臣竊謂無罪可書,雖上簿薄責,至為末事,於臣雙無絲毫之損。臣非為此奏論,所惜者,無厭小國,事必曲從,官吏苟循其意,雖動眾害物,不以為罪;稍有裁節之意,便行詰責,今後無人敢逆其請。使意得志滿,其來愈數,其患愈深。所以須至極論,仍具今來合處置數事如後。

  一、臣任杭州日,奏乞明州、杭州今後並不得發舶往高麗,蒙已立條行下。

  今來高麗使卻搭附閩商徐積舶船入貢。及行根究,即稱是條前發舶。臣竊謂立條已經數年,海外無不聞知,而徐積猶執前條公憑,影庇私商,往來海外,雖有條貫,實與無同。欲乞特降指揮,出榜福建、兩浙,緣海州縣,與限半年內令繳納條前所發公憑,如限滿不納,敢有執用,並許人告捕,依法施行。

  貼黃。據陳軒所奏語錄,即是高麗知此條。今來高麗使所欲買歷代史、《策府元龜》及《敕式》,乞並不許收買。

  貼黃。准都省批狀指揮,人使所買書籍,內有《敕式》,若令外夷收買,事體不便,看詳都省本為《策府元龜》及《北史》,前次已有體例,故以禮部並不檢會為罪,未委《敕式》有何體例,一概令買?

  一、近日館伴所申乞為高麗使買金薄一百貫,欲於杭州妝佛,臣未敢許,已申稟都省。竊慮都省複以為罪。竊緣金薄本是禁物,人使欲以妝佛為名,久住杭州,搔擾公私。竊聞近歲西蕃阿裡庫乞買金薄,朝廷重難其事,節次量與應副。

  今來高麗使朝辭日數已迫,乞指揮館伴,令以打造不出為詞,更不令收買。

  一、近據館伴所申,乞與高麗使抄寫曲譜。臣謂鄭衛之聲,流行海外,非所以觀德。若畫朝旨特為抄寫,尤為不便,其狀臣已收住不行。

  貼黃。臣前任杭州,不受高麗所進金塔,雖曾密奏聞,元只作臣私意拒絕。

  兼自來館伴使臣,若有所求請,不可應副,即須一面說諭不行,或其事體大,即候拒訖密奏。今陳軒等事事曲從,便為申請,若不施行,即顯是朝廷不許,使使臣悅己而怨朝廷,甚非館伴之體。

  右所申都省狀,其歷代史、《策府元龜》及《敕式》,乞詳酌指揮事,並出臣意,不幹僚屬及吏人之事。若朝廷以為有罪,則臣乞獨當責罰,所有吏人,乞不上簿。取進止。

  貼黃。臣謹按《春秋》:晉盟主也,鄭小國也。而晉之執政韓起欲買玉環于鄭商人,子產終不與,曰:「大國之求,若無禮以節之,是鄙我也。」又:晉平公使其臣范昭觀政于齊,昭請齊景公之觴為壽,晏子不與,又欲奏成周之樂,太師不許。昭歸謂晉侯曰:「齊未可伐也。臣欲亂其禮,而晏子知之;欲亂其樂,而太師知之。」今高麗使,契丹之黨,而我之陪臣也。乃敢幹朝廷求買違禁物,傳寫鄭衛曲譜,褻慢甚矣。安知非契丹欲設此事以嘗探朝廷深淺難易乎?而陳軒等事事為請,惟恐失其意,臣竊惑之。又據軒等語錄雲:高麗使言海商擅往契丹,本國王捉送上國,乞更賜約束,恐不穩便。而軒乃答雲:「風訊不順飄過。」乃是與閩中狡商巧說詞理,許令過界。竊緣私往北界,條禁至重,海外陪臣,猶知遵稟,而軒乃歸咎於風,以薄其罪,豈不乖戾倒置之甚乎?臣忝備侍從,事關利害,不敢不奏。

  【論高麗買書利害劄子三首(之二)】

  元祐八年二月十五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奏論高麗使所買書籍及金薄等事,准尚書省劄子,二月十二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所買書籍,曾經收買者許依例收買,金薄特許收買,餘依奏,吏人免上簿者。臣所以區區論奏者,本為高麗契丹之與國,不可假以書籍,非止為吏人上簿也。今來吏人獨免上簿,而書籍仍許收買,臣竊惑之。檢會《元祐編敕》,諸以熟鐵及文字禁物與外國使人交易,罪輕者徒二年。看詳此條,但系文字,不問有無妨害,便徒二年,則法意亦可見矣。以謂文字流入諸國,有害無利。

  故立此重法,以防意外之患。前來許買《策府元龜》及《北史》,已是失錯。古人有言:「一之謂甚,其可再乎?」今乃廢見行《編敕》之法,而用一時失錯之例,後日複來,例愈成熟,雖買千百部,有司不敢複執,則中國書籍山積於高麗,而雲布於契丹矣。臣不知此事於中國得為穩便乎?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曰:「招虞人以皮冠。」孔子韙之,曰:「守道不如守官。」夫旌與皮冠,於事未有害也,然且守之。今買書利害如此,《編敕》條貫如彼,比之皮冠與旌,亦有間矣。臣當謹守前議,不避再三論奏。伏望聖慈早賜指揮。取進止。

  貼黃。臣點檢得館伴使公案內,有行下承受所收買文字數內有一項,所買《策府元龜》、《敕式》,雖不曾賣與,然高麗之意,亦可見矣。

  又貼黃。臣已令本部備錄《編敕》條貫,符下高麗人使所過州郡,約束施行去訖。亦合奏知。

  【論高麗買書利害劄子三首(之三)】

  元祐八年二月二十六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再具劄子,奏論高麗買書事。今准敕節文,檢會《國朝會要》:淳化四年、大中祥符九年、天禧五年曾賜高麗《九經書》、《史記》、《兩漢書》、《三國志》、《晉書》、諸子、曆日,聖惠方、陰陽、地理書等,奉聖旨,依前降指揮。臣前所論奏高麗入貢,為朝廷五害,事理灼然,非複細故。近又檢坐見行《編敕》,再具論奏,並不蒙朝廷詳酌利害,及《編敕》法意施行,但檢坐《國朝會要》,已曾賜予,便許收買。竊緣臣所論奏,所計利害不輕,本非為有例無例而發也。事誠無害,雖無例亦可;若其有害,雖百例不可用也。而況《會要》之為書,朝廷以備檢閱,非如《編敕》一一皆當施行也。臣只乞朝廷,詳論此事,當遵行《編敕》耶?為當檢行《會要》而已?臣所憂者,文書積于高麗,而流於契丹,使北人周知山川險要邊防利害,為患至大。雖曾賜予,乃是前日之失,自今止之,猶賢于接續許買,蕩然無禁也。又,高麗人入朝,動獲所欲,頻歲數來,馴致五害。如此之類,皆不蒙朝廷省察,深慮高麗人複來,遂成定例,所以須至再三論奏。兼今來高麗人已發,無可施行。取進止。

  貼黃。今來朝旨,止為高麗已曾賜予此書,複許接續收買。譬《編敕》禁以熟鐵與人使交易,豈是外國都未有熟鐵耶?謂其已有,反不復禁,此大不可也。

  【繳進免五穀力勝稅錢議劄子(前連元祐七年十一月劄)】

  元祐八年三月十三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聞應天以實不以文,動民以行不以言。去歲扈從南郊,親見百姓父老,瞻望聖顏,歡呼鼓舞,或至感泣,皆雲不意今日複見仁宗皇帝。臣尋與范祖禹具奏其狀矣。竊揆聖心,必有下酌民言,上繼祖武之意。兼奉聖旨,催促祖禹所編仁宗故事,尋以上進訖。臣愚竊謂陛下既欲祖述仁廟,即須行其實事,乃可動民。

  去歲十一月七日,曾奏乞放免五穀力勝稅錢,蓋謂此事出於《天聖附令》,乃仁宗一代盛德之事,入人至深,及物至廣,望陛下主張決事。尋蒙降付三省,遂送戶部下轉運司相度,必無行理。謹昧萬死,再錄前來劄子繳運進呈。伏願聖慈特賜詳覽。若謂所捐者小,所濟者大,可以追複仁宗聖政,慰答民心,即乞只作聖意批出施行。若謂不然,即乞留中,更不降出,免煩勘當。取進止。

  貼黃。臣所乞放免五穀力勝稅錢,萬一上合聖意,有可施行,欲乞內出指揮,大意若曰祖宗舊法,本不收五穀力勝稅錢,近乃著令許依例收稅,是致商賈無利,有無不通,豐年則谷賤傷農,凶年則遂成饑饉,宜令今後不問有無舊例,並不得收五穀力勝稅錢,仍於課內除豁此一項。臣昧死以聞,無任戰汗待罪之至。

  【上圓丘合祭六議劄子】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祠皇地祇事。及郊祀之歲廟饗典禮聞奏者。臣恭睹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祇饗答,實蒙休應,然則圓丘合祭,允當天地之心,不宜複有改更。

  臣竊惟議者欲變祖宗之舊,圓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于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陰時陰位也,以類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陰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祀月於西郊,亦可謂陰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為疑,今皇地祇亦從上帝而合祭於圓丘,獨以為不可,則過矣。《書》曰:「肆類於上帝,禋于六宗,望於山川,遍於群神。」舜之受憚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群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祇,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戌,柴望。柴,祭上帝也。

  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別也。而獨略地祇,豈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則並祀地祇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而說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則地祇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基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細也。」

  說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嶽四瀆乎?嶽、瀆猶得從祀,而地祇獨不得合祭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類而已。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祭久矣。

  議者乃謂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為不足法。臣竊謂禮當論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採用元始合祭故事。謹按《後漢書·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於洛陽。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鄉,西上。」此則漢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圓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准漢故事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于南郊,賈曾議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後氏禘黃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禘於廟,則祖宗合食于太祖,于禘郊,則地祇群望皆合祭於圓丘。以始祖配享,蓋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輔故事》:「祭於圓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則漢嘗合祭矣。時褚無量、郭山惲等皆以曾言為然。明皇天寶元年二月敕曰:「凡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祭,禮將有闕,其皇地祗宜如南郊合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自後有事於圓丘,皆合祭。此則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

  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蓋以為用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禮之別。

  古者一歲祀天者三,明堂饗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祭地者二,饗宗廟者四,凡此十五者,皆天子親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類,亦皆親祭,此周禮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饗宗廟,並祀天地。自真宗以來,三歲一郊,必先有事景靈,遍饗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周之禮。親祭如彼其多,而歲行之不以為難,今之禮,親祭如此其少,而三歲一行,不以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內,朝諸侯,出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祭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唯以齊祭禮樂為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歲歲行之,率以為常。至於後世,海內為一,四方萬里,皆聽命於上,幾務之繁,億萬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於今,非複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祭太廟,非周禮也。效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後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蔭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祇,則曰周禮不當祭於圓丘,此何義也?

  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為不可祭乎?」臣將應之曰:「舜一歲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歲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已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用,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師,驅逐玁狁,蓋非得已。且吉父為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為三歲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為比乎?」

  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不與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祭事。」賈公彥疏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慘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世人主,不能歲歲親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久矣,若親郊之歲,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

  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歲可以再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為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為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宮入廟出郊,冠通天,乘大輅,日中而舍,百官衛兵,暴露于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于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為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國家養兵,異於前世,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歲歲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複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

  議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為疏闊,若獨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壞,欲復古而背古益遠,神祇必不顧饗,非所以為禮也。

  議者必又曰:「當郊之歲,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為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變禮之權也?若變禮從權而可,則合祭圓丘,何獨不可。十月親祭地,十一月親祭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禮。而一歲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

  議者必又曰:「當郊之歲,以夏至祀地祇于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內而不在四郊者,故遠望而祭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雲望祭,是為京師不見地乎?

  此六議者,合祭可不之決也,夫漢之郊禮,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欽崇祭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圓丘方澤皆親祭之為是也,蓋以時不可行,是故參酌古今,上合典禮,下合時宜,較其所得,已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祭,皆當歲遍,今不能歲遍,是故遍於三年當郊之歲。又不能於一歲之中,再舉大禮,是故遍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宜,雖聖人複起,不能易也。今並祀不失親祭,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行郊地之歲,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祭也。夫分祀天地,決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歲,祀天地宗廟,分而為三耳。分而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眾、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複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唯饗此祭,累聖相承,唯用此禮,此乃神祇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為便。

  昔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毀宗廟。成帝用丞相衡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于史策,往鑒甚明,可為寒心。伏望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宜。不獨初郊之歲,所當施行,實為無窮不刊之典。顧陛下謹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寧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饗,以敉寧上下神祇,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須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周禮,下不為當今軍國之患。不可固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蚤以時定。取進止。

  貼黃。唐制,將有事於南郊,則先朝獻太清宮,朝享太廟,亦如今禮,先二日告原廟,先一日享太廟,然議者或亦以為非三代之禮。臣謹按:武王克商,丁未,祀周廟,庚戌,柴望,相去三日。則先廟後郊,亦三代之禮也。

  【請詰難圓丘六議劄子】

  元祐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奏論圓丘合祭天地,非獨適時之宜,亦自然上合三代六經,為萬世不刊之典,然臣不敢必以為是,故發六議以開異同之端。欲望聖旨行下,令議者與臣反覆詰難,盡此六議之是非,而取其通者,則其論可得而定也。今奉聖旨,但雲令集議官集議聞奏。竊慮議者各伸其意,不相詰難,則是非可否,終莫之決。

  雖聖明必有所擇,而人各自為一議,但欲遂其前說,豈聖朝考禮之本意哉?臣今欲乞集議之日,若所見不同,即須畫一難臣六議,明著可否之狀,不得但持一說,不相詰難。臣非敢自是而求勝也,蓋欲從長而取通也。若議不通,敢不廢前說以從眾論。取進止。

  【乞改居喪婚娶條狀】

  元祐八年三月某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狀奏。臣伏見元祐五年秋頒條貫,諸民庶之家,祖父母、父母老疾,(謂于法應贖者。)無人供侍,子孫居喪者,聽尊長自陳,驗實婚娶。右臣伏以人子居父母喪,不得嫁娶,人倫之正,王道之本也。孟子論禮、色之輕重,不以所重徇所輕,喪三年,為二十五月,使嫁娶有二十五月之遲,此色之輕者也。釋喪而婚會,鄰於禽犢,此禮之重者也。先王之政,亦有適時從宜者矣。然不立居喪嫁娶之法者,所害大也。近世始立女居父母喪及夫喪而貧乏不能自存,並聽百日外嫁娶之法。

  既已害禮傷教矣,然猶或可以從權而冒行者,以女弱不能自立,恐有流落不虞之患也。今又使男子為之,此何義也哉!男年至於何娶,雖無兼侍,亦足以養父母矣。今使之釋喪而婚會,是直使民以色廢禮耳,豈不過甚矣哉。《春秋》禮經,記禮之變,必曰自某人始。使秉直筆者書曰,男子居父母喪得娶妻,自元祐始,豈不為當世之病乎?臣謹按此法,本因邛州官吏,妄有起請,當時法官有失考論,便為立法。臣備位秩宗,前日又因邇英進讀,論及此事,不敢不奏。伏望聖慈特降指揮,削去上條。稍正禮俗。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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