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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六十六 奏議九首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熙寧十年〉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於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殆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內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匱饑寒逼迫其後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衆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衆乆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㝠謫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縁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事呉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逺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就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歲歲調發所向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屍數萬太子父子皆敗班固以為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歿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志不衰皆能誅滅強國威震萬裡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破滅突厥髙昌吐穀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淩遲不絶如綫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已裕人㡬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寛仁之後故其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其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巻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衂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輒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偷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內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𠉀鄰國羣臣百寮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逺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㣲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絳効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隂與之協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寶元慶厯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背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構禍於熙河章惇造釁於橫山熊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戕賊已降俘纍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虛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虛名而忽於實禍勉強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彛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出於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鋭氣方盛陛下喜於一勝必有輕視四夷淩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刃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薫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饍饈食者甚美見食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挺刃之下宛轉於刀幾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筯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強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在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內府累世之積掃地無餘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廩俸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乆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役之後所在盜賊蠭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橫斂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內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跡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歲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惟有恭順靜思引咎自責庶㡬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於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逺覽前世興亡之跡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固社稷長乆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人臣納説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於勇鋭奮發之中舍已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德寛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代滕甫論西夏書

  臣素無學術老不讀書每欲披竭愚忠上補聖明萬一而肝肺枯涸卒無可言近者因病求醫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財幸臣近患積聚醫雲據病當下一月而愈若不下半年而愈然中年以後一下一衰積衰之患終身之憂也臣私計之終不以一月之快而易終身之憂遂用其言以善藥磨治半年而愈初不傷氣體力益完因悟近日臣僚獻言欲用兵西方皆是醫人欲下一月而愈者也其勢亦未必不成然終非臣子深愛君父欲出萬全之道也以陛下聖明將賢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為非萬全者俗言彭祖觀井自係大木之上以車輪覆井而後敢觀此言雖鄙而切於事陛下愛民憂國非特如彭祖之愛身而兵者兇器動有存亡其陷人可畏有甚於井故臣願陛下之用兵如彭祖之觀井然後為得也臣竊觀自古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滅袁氏最有巧思請試為陛下論之袁紹以十倍之衆大敗於官渡僅以身免而操歛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緩紹而亂其國也紹歸國益驕忠賢就戮嫡庶並爭不及八年而袁氏無遺種矣向使操急之紹既未可以一舉蕩滅若懼而修政用田豐而立袁譚則成敗未可知也其後北征烏丸討袁尚袁熙尚熙走遼東或勸操遂平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之則合緩之則自相圖其勢然也遂引兵還曰吾方使公孫康斬送其首已而果然若操者可謂巧於滅國矣滅國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兒之毀齒以漸搖撼之則齒脫而小兒不知若不以漸一拔而得齒則毀齒可以殺兒故臣願陛下之取西夏如曹操之取袁氏也方元昊強時謀臣猛將盡其智力十年而不敢近今者主弱臣強其國內亂陛下使偏師一出斬名王擄偽公主築蘭會等州此真千載一時天以此賊授陛下之秋也兵法有之同舟而遇風則胡越相救如左右手今秉常雖為母族所篡以意度之其世家大族亦未肻俯首連臂為此族用也今乃合而為一堅壁清野以抗王師如左右手此正同舟遇風之勢也法當緩之今天威已震臣願陛下選用大臣宿將素為賊所畏服者使兼帥五路聚重兵境上號稱百萬蒐乗補卒牛酒日至金鼓之聲聞於數百里間外為必討之勢而實不出境多出金幣遣間使辯士離壞其黨與且下令曰尺土吾不愛一民吾不有也其有能以地與衆降者即以封之有敢攘其地掠其人者皆斬不出一年必有權均力敵內自相疑者人情不逺各欲求全及王師之未出爭為先降以邀重賞陛下因而分裂之即用其酋豪命以爵秩棊布錯峙務使相仇如漢封呼韓邪通西域故事不過於要害處築一城屯數千人置一將以䕶諸部可使數百年面內保境不煩城守餽運豈非萬全之至計哉臣願陛下斷之於中深慮而逺計之夫為人臣計與為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擄無以為功為陛下計惟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陛下神聖冠古動容舉意皆是功德但能措泰山之安與天地等壽則竹帛不可勝紀而堯舜禹湯不足過也議者不知出此爭欲急於功名履危犯難以勞聖慮臣竊不取古人有言省功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劉洎諫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為貴聖人以不言為德老子稱大辯若訥莊子言至道無文且多記則損心多言則耗氣心氣內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人臣愛君未有如洎之深至者也臣竊慕之雖謫守在外不當妄言然自念舊臣譬之老馬雖筋力已衰不堪致逺而經涉險阻粗識道路惟陛下哀湣其愚而憐其意不勝幸甚

  代滕甫辨謗乞郡狀

  臣聞人情不問賢愚莫不畏天而嚴父然而疾痛則呼父窮窘則號天蓋情發於中言無所擇豈以號呼之故謂無嚴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於疾痛而所憂有甚於窮窘若不號呼於君父更將趨赴於何人伏望聖慈少加憐察中謝臣本無學術亦無材能惟有忠義之心生而自許昔季孫有言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臣雖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謂人如已既䝉深知於聖主肻復借交於衆人任其惷愚積成仇怨一自離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潤之言何所不有至謂臣隂黨反者故縱罪人若快斯言死未塞責竊伏思宣帝漢之英主也以片言而誅楊惲太宗唐之興王也以單詞而殺劉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時得君而不免於禍者何可勝數而臣獨䝉皇帝陛下始終照察愛惜保全則陛下聖度已過於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憂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賦命至薄積毀消骨巧言鑠金市虎成於三人投杼起於屢至儻因疑似復至人言至時雖欲自明陛下亦難屢赦是以及今無事之日少陳危苦之詞晉王導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為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廢其為宰相臣與反者義同路人獨於寛大之朝為臣終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遊宦之士稍與貴近之人有葭莩之新半面之舊則所至便䝉異待人亦不敢交攻況臣受知於陛下中興之初効力於衆人未遇之日而乃毀訾不忌踐踏無嚴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傷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別有僥求更思録用但患難之後積憂傷心風波之間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憫餘生之無㡬究前日之異恩或乞移臣淮浙間一小郡稍近墳墓漸謀歸休異日復得以枯朽之餘仰瞻天日之表然後退伏田野自稱老臣追敘始終之遭逢以詫鄉鄰之父老區區志願永畢於斯伏願陛下憐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無任感恩知罪激切屛營之至

  代李宗論京東盜賊狀〈元豐〉

  右臣伏見自來河北京東常苦盜賊而京東尤甚不獨穿窬袪篋椎埋發塜之奸至有飛揚跋扈割據僣擬之志近者李逢徒黨青徐妖賊皆在京東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盜之發必有釁端今朝廷清明四方無虞而此等常有不軌之意者殆土地風氣習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漢髙帝沛人項羽宿遷人劉裕彭城人黃巢宛胊人朱全忠碭山人其餘歴代豪傑出於京東者不可勝數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膽實亦過人加以近年改更貢舉條制掃除腐爛専取學術其秀民善士既以改業而其樸魯強悍難化之流抱其無用之書各懐不逞之意朝廷雖敕有司別立字號以收三路舉人而此等自以世傳樸學無由復踐場屋老死田裡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災伺隙臣每慮及此即為寒心揚雄有言禦得其道則天下狙詐鹹作使禦失其道則天下狙詐鹹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德茍放縱於末流是知人之善惡本無常性若禦得其道則向之奸猾盡是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使韓彭不遇漢髙亦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為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賊所去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寶以後河北諸鎮相繼僣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其主帥皆卒伍庸材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死黨之士相與出力而輔之也至穆宗之初劉總入朝而河北始平總知河北之亂權在此輩於是盡籍軍中宿將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薦於朝兾厚與爵位使北方之人羨慕向進革其亂心而宰相崔植杜元潁皆庸人無逺慮以為河北既平天下無事克融輩乆留京師終不録用飢寒無告怨忿思亂㑹張洪靖赴鎮遂遣還幽州而克融等作亂復失河朔今陛下鑑唐室既往之咎當收京東河北豪傑之心臣伏見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獲妖賊郭進等竊聞棐之弟岳乃是李逢之黨配在桂州豪俠武健又過於棐京東州郡如棐嶽者不可勝數此等棄而不用即作賊收而用之即捉賊其理甚明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東西職司及徐沂兗單濰宻淄齊曹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內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於財而好施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効籍其姓名以聞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酧賞若獲真盜大奸隨即録用若只是尋常刼賊即累其人數酧以一官使此輩歆艷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拔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貢舉之外別設此科則向之遺材皆為我用縱有奸雄嘯聚亦自無徒但每州搜羅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盜賊無容足之處矣歴觀自古竒偉之士如周處戴淵之流皆出於羣盜改惡修善不害為賢而況以捉賊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隨材試用異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塗出也非陛下神聖英武不能決行此䇿臣雖非職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見聞不敢瘖黙謹録奏聞伏𠉀敕旨

  代呂大防乞録用呂誨子孫劄子〈元祐元年〉

  臣竊見故禦史中丞呂誨忠於先朝極陳讜論致忤時宰繼死外藩臣等皆嘗與之同官備聞論議一切出於至誠而有不撓不回之節雖處散地未嘗一日有忘朝廷之意憂傷憤疾以致殞沒臨終之日召司馬光面託後事無一言及其家私惟雲朝廷事猶可救願公更且竭力歴觀前後議臣忠勤忘身少見其比今其家甚貧諸子仕於常調欲望聖慈特賜矜憫優加贈典録用諸子之才者以旌名臣之後取進止〈奉聖㫖呂由庚除太常寺太祝〉

  代呂申公上初即位論治道二首

  道德

  人君以至誠為道以至仁為德守此二言終身不易堯舜之主也至誠之外更行他道皆為非道至仁之外更作他德皆為非德何謂至誠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內自親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絲毫偽也如此則四海之內親之如父子信之如心眼未有父子相圖心眼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絲毫之偽一萌於心如人有病先見於脈如人飲酒先見於色聲色動於㡬㣲之間而猜阻行於千里之外強者為敵弱者為怨四海之內如盜賊之憎主人鳥獸之畏弋獵則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何謂至仁視臣如手足視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時使薄斂行此六事而已矣禍莫逆於好用兵怨莫大於好起獄災莫深於興土功毒莫深於奪民利此四者陷民之坑穽而伐國之斧鉞也去此四者行彼六者而仁不可勝用矣傳曰至誠如神又曰至仁無敵審能行之當獲四種福以人事言之則主逸而國安以天道言之則享年永而蔔世長此必然之理古今己試之效也去聖益逺邪説滋熾厭常道而求異術文奸言以濟暴行為申商之學者則曰人主不可以不學術數人主天下之父也為人父而用術於其子可乎為莊老之學者則曰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欲窮兵黷武則曰吾以威四夷而安中國欲煩刑多殺則曰吾以禁奸慝而全善人欲虐使厚斂則曰吾以強兵革而誅暴亂雖若不仁而卒歸於仁此皆亡國之言也秦二世王莽嘗用之矣皆以經術附㑹其説書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威福不可移於臣下也欲威福不移於臣下則莫若捨已而從衆衆之所是我則與之衆之所非我則去之夫衆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議之主也如此則威福將安歸乎今之説者則不然曰人主不可以不作威福於是違衆而用已已之耳目終不能徧天下要必資之於人愛憎喜怒各行其私而浸潤膚受之説行矣然後從而賞罰之雖名為人主之威福而其實左右之私意也奸人竊吾威福而賣之於外則權與人主侔矣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威者畏威之謂也愛者懐私之謂也管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懐如流民之下也畏威之心勝於懐私則事無不成今之説者則不然曰人君當使威刑勝於恵愛如是則予不如奪生不如殺堯不如桀而幽厲桓靈之君長有天下此不可不辨也

  刑政

  書曰臨下以簡禦衆以寛此百世不易之道也昔漢髙帝約法三章蕭何定律九篇而已至於文景刑措不用歴魏至晉條目滋章斷罪所用至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而奸益不勝民無所措手足唐及五代止用律令國初加以註疏情文備矣今編敕續降動若牛毛人之耳目所不能周思慮所不能照而法病矣臣愚謂當熟議而少寛之人主前旒蔽明黈纊塞耳耳目所及尚不敢盡而況察人於耳目之外乎今禦史六察専務鈎考簿書責發細㣲自三公九卿救過不暇夫詳於小必畧於大其文宻者其實必踈故近歳以來水旱盜賊四民流亡邊鄙不寧皆不以責宰相而尚書諸曹文牘繁重窮日之力書紙尾不暇此皆苛察之過也不可以不變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先王之理財也必繼之以正辭其辭正則其取之也義三代之君食租衣稅而已是以辭正而民服自漢以來鹽鐵酒茗之禁貸𣙜易之利皆心知其非而冒行之故辭曲而民為盜今欲嚴刑妄賞以去盜不若捐利以予民衣食足而盜賊自止夫興利以聚財者人臣之利也非社稷之福省費以養財者社稷之福也非人臣之利何以言之民者國之本而刑者民之賊興利以聚財必先煩刑以賊民國本搖矣而言利之臣先受其賞近歲宮室城池之役南蠻西夏之師車服器械之資略計其費不下五千萬緡求其所補䘚亦安在若以此積糧則沿邊皆有九年之蓄西夷北邊望而不敢近矣趙充國有言湟中榖斛八錢吾謂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不待煩刑賊民而邊鄙以安然為人臣之計則無功可賞故凡人臣欲興利而不欲省費者皆為身謀非為社稷計也人主不察乃以社稷之深憂而徇人臣之私計豈不過甚矣哉

  代宋選奏乞封太白山神狀

  伏見當府郿縣太白山雄鎮一方載在祀典案唐天寶八年詔封山神為神應公迨至皇朝始改封侯而加以濟民之號自去歲九月不雨徂冬及春農民拱手以待饑饉粒食將絶盜賊且興臣採之道塗得於父老鹹謂此山舊有湫水試加禱請必獲響應尋令擇日齋戒差官蒞取臣與百姓數千人待於郊外風色慘變従東南來隆隆獵獵若有驅導既至之日隂威凜然油雲蔚興始如車蓋既日不散遂彌四方化為大雨罔不周飫破驕陽於鼎盛起二麥於垂枯鬼神雖幽報答甚著臣竊以為功效至大封爵未充使其昔公而今侯是為自我而左降揆以人意殊為不安且此山崇髙足亞五嶽若賜公爵尚虛王稱校其有功實未為過伏乞朝廷更下所司詳酌可否特賜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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