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6 | 上頁 下頁
題杜蒼略自評詩文


  不見蒼略於今五年,遇厄而氣益昌,家貧而學益富,才老心易,趾高視下,宜其所著撰宏肆奡兀,富有日新,一至於此也。蒼略不以餘為老耄,過而問道於瞽,請為疏瀹其脈理,而抉擿其指要,則餘固不能也。

  豈惟餘哉!雖古之人亦有所不能。夫詩文之道萌折于人心,蟄啟於世運,而茁長於學問,三者相值,如燈之有炷有油有火而焰發焉。今將欲剔其炷、撥其油、吹其火而推尋其何者為光,豈理也哉?方其標舉,興會經營,將迎新吾,故吾剝換於行間,心神識神,湧現於句裡,如蛻斯易,如蛾斯術,心了矣而口或茫然,手了矣而心尤介爾。于此之時,而欲鏤塵畫影,尋行而數墨,非愚則誣也。柳子之讀《毛穎傳》也,曰:「譬如追龍蛇,搏虎豹,欲與之角而力有不暇。」

  蒼略之詩文,赴壑之龍蛇也,當道之虎豹也。顧欲為之詆訶利病,捃摭失得,蹈龍蛇之頭而履虎豹之尾,此則柳子之所不暇,而餘能暇之乎?少陵之詩曰:「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蒼略之于詩文,既已自為評定,則所謂千古寸心者,蒼略蓋自知之矣。若其靈心浚發,神者告之,忽然而睡,渙然而興,蒼略固不能自知也,而余顧能知之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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