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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孟劉母銘旌記


  (胡案:劉塙母。)

  萬曆四十五年六月,劉母王氏夫人卒于其子永基宜興之官寢。宜興之民三日哭罷市,其大夫士聚而銘其旌曰:

  儀孟劉母之柩。

  按禮,為銘各以其物,書曰某氏某之柩。男子稱名,婦人書姓與伯仲。稱儀孟劉母者何?別劉母也。明旌之有銘也,以死者為不可別,而以其旗識之。識之者,別之也。稱儀孟以別劉母,古之道也。劉母之為儀孟奈何?

  劉母之為婦也,劉氏家中圮,母女事絕巧,紉箴所出,上奉尊章,外應賓客,下庀二叔,履綦若指囷廩,繶絇暴練,兼屨人染人之能,嘗手自湅帛,力癉疐澤器旁,移時乃蘇,猶強起事揮頠也。宗人鄉老鹹曰:「精五飯,冪酒漿,縫衣裳,孟母之教也,是善為人婦。」

  劉母之為母也,告夫子曰:「孺子長矣,盍令負笈出遊,踐桑弧蓬矢之志乎?」跪塙於庭,具羞服而遣之。已遣永基如盤,已又遣垸如永基。三子者遂皆以尊師取友,有聞望于時。塙游燕,母命之曰:「男子墮地有師,女子獨無師。女道嶧山,為我奠棗修于孟母,所以志也。」塙謁孟子廟,見石刻畫像,長跪母前,大慟而起,為文以記其事。四方之人鹹曰:「學以成名,問則廣知,孟母之志也,是善為人母。」永基舉進士,常州之宜興縣,母居官寢,告戒傔媵,禁睏呼歎鳴於梱中。永基出捕蝗,母宿治菹秸,旬日而後反,門闔封識宛然。官舍有二桑,繅絲得十餘兩,喜謂家人曰:「今歲幸不以授衣累宜興矣。」

  卒之日,民巷哭者如喪考妣。而大夫士遂以其旌銘之,君子以為允。蓋征諸劉母之為人婦為人母者,而又原本其所以師事孟母之意,沒身而已者也。故曰稱儀孟劉母者,別劉母也。雖然,有是母,斯有是子矣。孟母之為母師,視公父文伯、田稷子之母加著焉,以孟子為之子也。別劉母者,亦以別劉母之子也。置銘于重於聿,士喪禮之僅存者也,可以觀禮焉。

  婦人無諡,然大夫士群聚而銘,有審諡於朝之義焉。數其銘辭,六言而已。既別其母,又以別其子。志而婉,微而昭,有《春秋》之遺法焉。

  謙益未第時,與塙、永基定交。二子者之與謙益友也,歸以告於其母。

  謙益習知母儀法,聞銘旌之舉,考于大夫士之辭,以為其可以傳也,遂刻石而為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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