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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孫氏闔門忠孝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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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一年十一月十日,奴酋兵陷高陽,故少師大學士孫公死之。公之子五人孫六人與從子孫八人皆死,婦女童稚爭先就義者三十餘人。公禦其子姓嚴,諸子皆被服儒素,鏃礪文行。二郎壬子舉人鉁,四郎秀才鋡,五郎尚寶司丞鑰尤奇偉,短衣匹馬,更侍關門,善騎射,曉兵事。兄弟相期許,願以橫磨大劍馳騖黑山、白水之間。諸孫皆岐嶷,嶄然露頭角,落筆萬言,非凡兒也。城陷之日,五郎解裘血戰,手刃數奴,奴得而臠之城下。二郎戰敗被執,奴逼降,徒跣牽曳,荊棘蔟足心,叢刺矗出跗上,斫兩臂,揕其胸,終不屈而死。二郎子中書舍人之沆、秀才之滂皆死之。滂刃出腰膂,創甚,伏地把搔,鐫平其額鼻而死。三郎鈐之子秀才之澋,被執,誑奴曰:「引我之圈頭,得見宰相,以金帛予汝。」奴曳至老營,見公方踞坐罵奴,拜而起,即挼手罵曰:「我得見老爺足矣,甯有金帛予汝!曷不速殺我?」奴材揮刃,首砰然墮於前。公歎曰:「真我家孫子也。」 四郎子尚寶司丞之潔,自河間反馬歸,力戰,奴刃劈其腦,斷其喉,矢穴腹,貫背而出。執五郎之子之幰,使喂馬,不肯,沸湯沃頭面,糜爛而死。六郎鈰、七郎鎬皆戰城下死。而四郎被重傷,臥積屍中,僮侯果自任丘逃歸見之,脅中三矢,鏃深不可拔,口張不言,微舉手揮果令去。果脫故衣裹之,負歸城南莊,覓水半瓢灌之,氣上而絕。果以十四日得公屍於圈頭橋,告高奄,以其喪歸。以次行求諸子孫屍,乞于親戚,松棺柳翣,斂以粗布。而五郎七郎屍卒不可得。於是太監起潛奏疏:輔臣承宗子孫男婦內外親口皆死,止逃一六歲孫及其母。上惻然念慘及闔門,首命優恤,而薛國觀當國,遂格其事。 或曰:「高陽令雷覺民,國觀之私人也。黠而貪,盡逐公所畜守城材官壯士,克其餉以輸國觀。城陷,逃匿國觀所。公長孫錦衣之淓詣闕籲天,語侵縣令,以此逢國觀之怒。」或曰:「國觀仇正人君子也,仇公之徇國而死奴也,非為縣令也。」昔卞死蘇峻之難,二子相隨赴賊,尚書郎弘訥重議,以謂許男疾終,猶蒙二等之贈,伏節國難,父子並命,賞疑從重,況在不疑。於是壼得改贈,諡曰忠貞,祠以太牢,贈世子眕散騎侍郎,眕弟盱奉車都尉。公之勳勞懋于濟陰,子孫就義,眾於眕、盱,聖朝崇獎忠孝,超邁典午,而上無始興之湣恤,下無弘訥之駁議,此可為痛哭者也。奴之陷河西也,公在樞部,請贈恤監軍高邦佐、副將羅一貴與張銓、何廷魁,並立廟京師。邦佐之僕高永為主死義,並恤之,以風示天下。今公不得比於邦佐、一貴,公之子孫不得比於邦佐之僕,何其傎也!人言奴恨公恢遼土,複四城,柱款議。城陷之日,必欲夷其家門,滅其種族。國觀非奴也,亦攘臂而助之。 嗚呼!助天為虐,不祥。助天為虐者,奴也;助奴為虐者,國觀也。國觀誅,奴孽其將不久!為之記以待焉。 崇禎十五年中秋日虞山錢謙益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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